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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林曜晖不确定,海莉是真打算这么做呢,还是只是说着玩的。不过他相信一点:那个地方一定不会像海莉以为的那么“有意思”,尤其是,如果它真的和浦桦、雷原的死有关的话。

他希望她只是说着玩的。

现在他已经知道,除夕派对会从晚上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一凌晨,届时,大部分留在本地过年的佩奥特员工都会参加,陆沉很可能也会出席(身为国内最具影响力的文化娱乐集团的总裁,天晓得除夕这个晚上他要赶多少场子)。作为一个编织情节的高手,林曜晖完全能想像到在这样一个欢快(宣泄)热闹(纷乱)的场合里,他应该能找到行动的机会——如果是在小说里,他多半已经想到方法了,因为他控制着那个世界。可惜,在现实里不是。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下来,林曜晖始终一筹莫展。

活动说是从7点半开始,但本来像这样的派对,也并不真的需要一个敲钟人。事实上,自从下午海莉的一首《Just Dance》以后,多功能厅的喧嚣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过。佩奥特有数千名员工,不同于其他大型企业,在这里,艺术家和文艺青年(或者说,自认为艺术家和文艺青年的人)的比重要高得多得多,平时,他们不得不在运转的商业体系里循规蹈矩,不过今晚,他们准备好了尽情发挥。多功能厅四周摆开了许多桌椅,中间则围成一个舞池,舞池里,摇摇摆摆的人影像走马灯一样来去,奢华的、奇装异服的……他们被灯光分割成无数色块,组成了一个繁复无比的魔方,随着节奏强劲的音乐高速旋转,旋转……左右墙上的LED屏幕打出他们舞动的身影,画面经由特效处理过,绚烂的色彩,扭曲的、万花筒般的影像,让派对显得更加梦幻。忽然,全场一起尖叫,分贝指数几乎爆灯:原来,有一个家伙向女朋友求婚了,本来他想等到零点再行动,但是因为紧张而露馅了,然后……他成功了。所有人一起欢呼起来。

派对的第二次高潮是在6点半钟左右。之前,佩奥特向附近一家酒吧租了连人带家伙的全套服务,现在他们到达了。他们一定还以为提前一个小时过来绰绰有余呢。很快,他们在多功能厅一角搭建起临时吧台。他们带来了酒,饮料,各色点心,甚至还有一部搓碟机。瞬间,他们就像给这部早已蓄势待发的跑车灌满了油一样,引擎声震得整个大厅都在抖动。

吧台的小哥蛮帅的,还有一点小受的样。十几个人围住了他调戏。“哪一种酒最难调呀?”于是大家纷纷点那一种。林曜晖也要了一杯,看着他把银质的调酒器在两只手上抛舞着耍花式。

这时候,他看到陆沉从另外一个方向上走了进来。

陆沉今天穿一身大红西装,白色皮鞋,他本来就是风头顶上的人物,今天更显得神采飞扬。他站在大门进来一点的地方,和身边几个人说话。那里面,最引人瞩目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美女,足足比陆沉高出一头,胸脯夸张地高耸着,一袭皮短裙勾勒出健美诱人的曲线。林曜晖觉得她看起来很像一个人……像谁呢?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她边上站着一个黝黑矮壮的白人,活像唐·金和乔·佩西的合体,叼着雪茄,满手都是金饰,他对两边各说了几句,金发美女俯下身,热情地亲吻了陆沉的脸颊,陆沉笑着,比划着两只手,像是说了个笑话,几个人都大笑起来。陆沉的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很自然落到了金发美女的腰上。

张岚站在他们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挎着只豹纹手袋,依然是那副见惯不惊、微微笑着的样子。她的视线从陆沉他们身上移开,慢慢扫过人群。她看到林曜晖了,愣了一下。没见到他们以前,林曜晖心里总是虚的,见到了又觉得还好。他冲她举了举酒杯。张岚笑着点点头,笑容里意味深长。

兴奋的说话声从林曜晖背后响起来,不用回头就听出是程夕工作室那几个。他们刚刚看到了大年初一以后几天全国院线的排片表,《天使的假期》上映至今已经一个多星期,依然势头不减,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在春节档拿到了约15%的排片比。“反正!大卖已成定局了!”其中一个一屁股在林曜晖身边坐下来,用力捶了下吧台。另外几个人先看到林曜晖,举手打了个招呼。那个人转过身——

“哈!林老师!”

林曜晖笑笑。“你们几个不都是外地的吗?过年都不回去?”

“忙!跟家里打个电话,就全有了。”那个人就是此前曾经跟林曜晖道过歉的,此刻,他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得意劲儿。“家里人也理解。这行不好混的,跟对人最重要,趁着我们头儿现在火,多做几部戏。他要是不火了,我们想忙都没得忙哟!”

林曜晖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他看见程夕了:多功能厅的另一边,穿一件鲜绿色T恤,戴着顶很时尚的尖帽子,打扮得像彼得潘,此刻,他正和几个人围在一台电视前面,很投入地玩一款体感游戏。

“这话没错。这行里,不用说做幕后的了,就算是台前,再红的大明星,过气了也就过气了,你一点招都没有。”

“所以啊,林老师,我能理解您跟浦桦老师的关系,爱惜他的书,但做电影真的是两码事。您说品位,什么叫品位?品位永远就是一小撮。大多数观众其实就爱看简单粗暴的。我们进工作室,头儿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把我们身上那些‘小我’扒了。扒得越彻底,电影才会越成功。为什么?这样我们才能变成一面镜子,我们的目标观众要什么,就会不带杂质地在我们身上反映出来。就像是静修,把自己放空,才能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

林曜晖乐了:“这叫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

“轰”地一下,程夕那边几个人一起大叫起来,程夕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庆祝自己的胜利。

“嘿!您别这么乐呀。我知道一下子您接受不了,起初我也是,但票房数字是最说明问题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那个人这样说着,很诚恳地看着他。林曜晖忽然觉得他是相信的,相信他们把握了电影工业最核心的诀窍,真的相信,而不只是试图说服他。在这瞬间,他对他有了好感。他又去看程夕。程夕蹦跳着,笑着,单纯的满面春风的样子。

林曜晖本来想辩论两句,但他改变了主意。

如果他们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他走出来,把满厅喧嚣抛在身后。

过道上,他给杜宁打了个电话。

杜宁这时候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催你,但是,我真的很急。”

“本来,你不打给我我也要打给你。”电话那头,杜宁的声音听起来很疑惑。“东西我收到了,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啊。”

林曜晖愣了愣。“什么都没有?什么意思?”

“就是——我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我寄了……”有两个人抬着几箱饮料从他身边过去。林曜晖走到过道远端没人的地方。“我寄了一枚弹头,还有三枚弹壳。我都寄给你了。”

“我知道,你电话里讲过。但是,没有!”杜宁猜到林曜晖要说什么。“你那个盒子是用蓝包装纸包的,外面缠了几层胶带纸,对不对?”

“嗯。”

“那就没错了。你会不会是太着急,结果忘了把它放进盒子了……”

手机里传来“沙沙”的杂音,可能是杜宁正在开车吧。林曜晖“喂”了几声。信号中断了。

他发了一会儿呆。他把弹头和弹壳放进盒子、用包装纸包好的情景清晰得就像发生在几分钟以前。他绝不相信自己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可为什么那个盒子是空的呢?

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对着多功能厅的其中一道边门。恰在这时候,陆沉揽着那名金发美女从厅里走出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了。

很明显,陆沉刚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没料到林曜晖居然也在。他显得不大高兴。在这一点上,他和张岚不一样,和很多很多人都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配得起他身份的骄傲的品格,完全不屑于隐藏好恶。从某一个时刻开始,比如,从他说“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开始,他们就是敌人了。隔着过道,他看着他,恶毒的眼神里带着怜悯。

盒子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林曜晖的心底里油然升起一股寒意。

陆沉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很久(因为他不值得他这么做?),很快,他的注意力重又回到了金发美女身上。他揽紧了她,调笑似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金发美女吃吃地笑出声来。他们从另外一个方向上走远去,走进这座属于他的王国的深处。

几乎在他们俩消失的同时,海莉出现在了那道边门门口,冲那个方向探头探脑。跟着,她看见林曜晖了,笑笑,朝他走过来。

“是那边吗?”

“你干嘛?”

“我的除夕爬梯呀!”海莉笑。

“喂!你别乱来呀!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

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从她眼睛里看出来,今天晚上大不了是一个冒险游戏,是她想给这些年被束缚了手脚的浪漫的、不安份性格的一点补偿。但林曜晖知道不是的。万一被陆沉发现了,后果可能会非常非常严重。

“喂……”

海莉蹿得像只兔子。

林曜晖追过去。海莉已经没影儿了。过道通去好几个方向,半开的门微微摇晃着,乱七八糟的回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在这幢楼里,他稍微熟悉一点的只有B座第22层,而这里有四个22层那么大。

“叮”的一声,边上一部电梯门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竟然是江振强。

他穿着件灰色翻领大衣,敞开的领口露出金灿灿的佛牌,戴一顶黑色软呢帽,手里拿着副复古的墨镜,跟昨天晚上在湖边时候的样子很不相同。

“怎么是你?”

江振强笑了:“你在这儿,我怎么好不来呢?”

这话让林曜晖的心里定了不少。

他们往多功能厅走去。喧闹的声浪渐渐传过来。

“除夕派对,嗯?陆沉呢?”

“他刚离开了。怎么办?”

“怎么办?等他一会儿好罗。”江振强显得满不在乎。“我给他带了箱红酒来。本来嘛,私底下怎么样另说,面儿上的东西,咱们得顾到。”

林曜晖很惭愧。事到临头,江振强比他笃定多了。

“那是什么?”

“这个?”林曜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高战Ⅱ啊。”

“****!”江振强眼睛立马瞪圆了。“你写完了?”

“没有,还是昨天晚上……”

江振强一把夺了过去。

“你怎么把它带到这儿来了?”

“我不应该把它带过来吗?”

“当然了!你应该直接把它给我呀!哦,你猜到我会过来,是吧?”他快速翻动。“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嗯……是,还行。”

“啊哈,我了解你这个人,谦虚。你说还行呢,我给你把折扣补上,那就是——很棒!”他非常兴奋。“哎呀!你这个人!办事真靠谱!这绝逼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讲什么的?”

林曜晖一下子傻了。“你没看吗?”

“我现在就看!”

说话的工夫,他们已经走到多功能厅外头了。厅里的人见到江振强,“轰”地一下,连朋友带粉丝,都往他这儿拥。

“我打一圈招呼啊,回头就看!”

江振强被众人拥进多功能厅里去了,只留下林曜晖一个人在厅口,发了好一会儿呆。

“你跟江振强从前合作过《战涛》。”张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边上。“很棒的电影。我看过有三四遍吧。那是我最后一部看超过一遍的国产电影。”

“……谢谢。”

“我当时想,一部电影能拍成那样,很了不起。后来我遇上了老大。从那时候起我就更加觉得:你们这些人,没有谁真正懂得电影是什么,只是凭着一些直觉,像盲人摸象一样,能把电影拍到那个地步,真的非常、非常不容易。”

林曜晖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这算是好话吗?”

“好话,真的,好话。林老师,你是作家,是创造东西的人,是在一团黑暗里,用生命的本能去冲撞。呵呵,你不用这么看我,我只是会说而已,毕竟,做的是这一行。但老大他不是。他是蓝天上的雄鹰,是从另外一个维度上看你们。你们在地上跑生跑死,他呢?扇一扇翅膀,就飞过了群山。”

陆沉那句话重又浮现在了林曜晖的脑际。

“我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他不是说大话,他真的做到了,以他的方式,你想像不到的方式……”张岚可能觉得自己说多了,顿了顿,把豹纹手袋重新提回到臂弯处,才接着说道:“我没想到今天晚上你会来。我把它看成是一个信号,好的,或者,更不好的。是好的那个吗?”

林曜晖想了想:“是对我自己好的那一个。”

张岚听懂了,她显得很失望。“是这样啊……那太可惜了。”

她伸出手。

“不管怎么样,我尊重你的选择。”

很莫名地,林曜晖和她握了握手。从手上传来郑重的、仿佛道别般的感觉。林曜晖心里紧了一下。

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话,突然间,厅里无数女生一起尖叫起来,声音几乎要把多功能厅整个顶棚掀掉。跟着,从大门边上的音箱里传出清亮而干净的声音,带着台式普通话的腔调。

“……今天不是我的影迷会或者歌友会,是我第一次在大陆过春节,我很高兴有你们陪我一起度过这个特别的晚上,谢谢你们!谢谢佩奥特!……”

回应声再一次轰然响起。从人群头顶上,林曜晖看到了远端舞台上那个年轻的身影,蹇跃麟。他潇洒地冲台下面挥着手,他望到哪里,哪里的分贝就飙高起来。绚丽的光打在他身上,恍如梦幻般的美颜。

的确,这是一个为舞台、为梦、为这种场面而生的人。林曜晖想。然而,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把蹇跃麟和李鹰联系到一起。

“李鹰绝对不是……”

但张岚已经从他身边走远去了。

“……就在今天上午,在酒店,我刚刚完成了一首新歌。我给我妈妈打了电话,我在电话上一边弹一边唱给她听。她听哭了。我说:‘妈妈,你喜欢吗?’她说她喜欢。我说:‘那我可以拿去唱给我的朋友们听吗?’她说:‘好啊,他们一定会喜欢的。’你们会喜欢吗?”

“会!”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蹇跃麟挥了挥手。人群渐渐安静了。他拿过吉他,拨动琴弦,清爽的弦声通过麦克风送了出来……

“喂。”

忽然有人在背后轻声叫自己。林曜晖一回头,是江振强。他吃了一惊:一直以为江振强在前面的人群里,不知怎么绕到自己后头来了,而且,居然还换了一身从前的旧行头:黑色的机车外套,直筒牛仔裤,脖子上那块金佛牌也摘了。

“哇!你还带衣服来的呀?”

“你来佩奥特是来听歌的吗?”江振强很讽刺的口气。

“你其实没有看过那些稿子,对不对?你他妈是在唬我!昨天晚上,你把它们都烧了!”

“你书呆子啊!现在说这种事!”

“你没有看过!”林曜晖吼起来。边上有几个人朝他望过来。

江振强一把把他拖到多功能厅外头的过道上。

“我看过,好吗?这是跟我利害攸关的东西,每一篇我都看过!我给你留下的是最好的,你承认吗?只要你突破了那个瓶颈,它就是最好的!”

林曜晖的气泄了。江振强点到了问题的实质。现在他相信了,江振强看过。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两个人脸上罩上了一层彩色的光——光是从过道边玻璃窗上方照落下来的。

林曜晖把头探出窗外。

佩奥特大楼的顶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用许许多多光束编织成的网,它们像花瓣那样开合着,幻化出梦境般鲜艳的颜色。

江振强也在看。

“我跟你说过的,你的时间不多了!”他说。

“我不懂……”

“你懂的。”他用力握林曜晖的手,就像刚才张岚做的那样。“你懂的。你刚才已经感觉到了。”他指指窗外,A座的方向,楼顶。“就是那里。”

“那里有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觉得我是疯的,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不正常。你要上去,自己去看。”

“但那个地方,只有陆沉才能进去。”

“他的卡。我知道。你去拿呀!”

“在他身上!我怎么拿?”

“想个办法!”江振强火了。

林曜晖也火了:“你这么牛逼你去啊!你去拿啊!”

“我……我做不到!”江振强愤怒地瞪着他,但表情更像在懊恼:像他这样无所不能的人居然搞不定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好了。”他慢慢平静下来,“总之,你自己动手,但我会帮你的。”他的视线忽然瞥向远处。

“他来了。”

林曜晖顺着江振强的目光看去——陆沉又出现了(他大红的西装换成了宝蓝色的),和那个妖娆的金发美女一起(他记得她先前穿的似乎也不是这件满是亮饰的连衣裙),他拖着她的手,就像宴会上迟到的宾客,吃吃笑着,从多功能厅其中一侧的边门悄悄溜了进去。他们的头发看上去都湿漉漉的。

江振强示意他跟上去。

“好吧。”

林曜晖也从那道边门重新回到多功能厅。

“哗——”

此刻,厅里的气氛几乎是白热化的。这里要比他之前的位置更靠近舞台,蹇跃麟已经唱完歌了,舞台上这时候挤满了人,大部分是女生,正围着蹇跃麟合影。林曜晖踮起脚尖,从众人头顶上寻找陆沉的身影——在人群的另一端。他努力朝那边挤过去。

“哇”的一声,人群再次山呼海啸,林曜晖被裹得差点立脚不住。原来有一个女生趁乱吻了蹇跃麟,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十几个女生顿时像“行尸走肉”一样张着嘴往上扑,把蹇跃麟吓得大叫起来,他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把大家赶下舞台。

蹇跃麟擦了擦汗,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一会。“谢谢,谢谢……”他连说了好几声。“大家太热情了。”

台下,回应的尖叫此起彼伏。

“今天晚上,真的是我一次非常非常难忘的经历……”

这时候,林曜晖已经和陆沉只相隔十几个人的距离了。陆沉完全没有看这边,他和张岚、金发美女以及那个满手都是金饰的矮壮白人正在大厅一角大声说笑。林曜晖观察他们,一点也想不出自己应该怎么下手。他回头想找江振强,江振强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不止是因为你们,今晚对我来说,也有一个特别的惊喜。从前还在念国中的时候,有一次我逃学去看影展,很偶然地看到了一部电影,大陆电影。哇!真的我有被震到哦。那时候我心里面就想:我要做一个演员,我也要在大银幕上演这样的英雄。现在,我在接近我的梦想!而在这里,我要专门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感召我走上演艺道路的,我的偶像,高战!江振强先生!”

蹇跃麟的手指向后台。

追光灯的烘托下,江振强翩然而出,潇洒地冲台下挥手致意。

“啊?”林曜晖晕了一下。跟着见就这么会儿工夫,江振强又换回了那件灰色大衣,戴着墨镜,头上是黑色的软呢帽,纯然是爷们的气派。

“不是吧?”

今天晚上大家都这么热衷于换衣服吗?

比起新近蹿红的蹇跃麟,江振强更是见惯了场面的,他和台上台下嘻嘻哈哈逗了一会儿贫。蹇跃麟知道江振强早年专业练过舞,就请他跳一段,江振强反过来挤兑蹇跃麟跟他一块儿跳。蹇跃麟自谦不够格,说现场还有另外一位爵士舞的高手在——他推荐的,就是陆沉身边的那位金发美女,超模劳拉·金。

多功能厅中央本来就是留出来做舞池的。这时极富动感的音乐响起,人群分向四面散开。江振强走进舞池。他先小跳了一段,像是热身,金佛牌在他脖子上一跳一跳。然后,他脱下大衣——他看见人群里的林曜晖了,踩着舞步过来,把大衣交到他手上,跟着摘下帽子,在手里耍了两番,也丢给他,笑着冲他眨了眨眼。

林曜晖忽然领会。江振强刚才说:“我会帮你的。”那么这就是了。江振强在帮他吸引注意力。而且,有这么一件大衣在手上,想从别人兜里掏什么东西,的确要容易得多了。他回应地眨了眨眼,表示:收到。

他慢慢朝陆沉那边挤。

越过去一个……

又是一个……

陆沉显然对跳舞很有兴趣,他身体和着音乐摇摇摆摆,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情况。林曜晖已经离他很近了,他们之间现在就只隔着那个金发美女,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披在一边的肩上,更显得性感。林曜晖偷眼看她的侧脸,还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超模?那从来不是他关注的领域。

猛然间,江振强一个滑步,径直朝他过来——确切地说,是朝她,劳拉·金。他伸出手向她邀舞。劳拉·金很大方地把手交到他手里。江振强把她从人群里拉出来,同时,林曜晖的视线在空中和他交会了。林曜晖悄悄打了个手势,问他:现在(动手)吗?

“啪”的一下,一个强劲的节奏点。江振强身体一个骤停,手一伸,五指一张,朝着林曜晖的方向一晃。

林曜晖明白了:还没到时候。

他悄悄从陆沉身边退开去些,免得打草惊蛇。

江振强和劳拉·金在舞池中央对舞起来。两个人其实是各跳各的,但双方的舞感都非常棒,牢牢地驾驭住音乐,一边尽兴发挥,一边随手配合,居然碰撞得火花四溅,默契得就像事先编练过的一样。四周围掌声雷动。只有林曜晖欣赏不能。他揣着心事,目光只在江振强和陆沉之间反复来去,一面担心陆沉有觉察,一面等着江振强给他下指令。

但江振强始终没有发出明确信号。

终于,江振强又跳到这一边来了。林曜晖悄悄给他打手势,意思是问:怎么没动静啊?

江振强没反应。

林曜晖急了:你这舞都快跳完了,我还用不用干了呀?

这回江振强的反应很干脆:他的头、手和整个上半身一起配合着音乐摇了起来。

林曜晖想:这算是取消行动、彻底拉倒了的意思吗?

他正胡思乱想,忽然有人从底下拉了他手一下。手上传来的感觉又湿又冷。他一回头:海莉就站在他后边,整个人就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似地,湿透了。

“你怎么……”

但海莉的表情显得兴奋极了。“今天晚上太疯狂了!”她说。

“是……吗……”

“我不是说这儿。”她一眼瞥见边上不远处的陆沉,吃了一惊的样子,但眼神又显得很调皮。她把林曜晖从人堆里拉出来。

“我TMD看到陆沉的那个了!”

人声和音乐声太嘈杂了。“你看到陆沉的什么了?”

“那个!”海莉伸出中指,得意地在林曜晖面前捅了好几下。“那个!”

林曜晖下意识调头去看陆沉。

海莉又乐了:“不是现在!是刚才!他和那个洋妞直接在游泳池里搞上了,好恶心……而且你知道劳拉是来干什么的?”

“干什么?”

“塞琳娜!她会是那个塞琳娜!”

“塞琳娜”就是筹备中李鹰电影里女主角的名字。林曜晖一下子醒悟过来,自己为什么看到劳拉·金的时候会觉得眼熟了:她跟他在PPT里面见到的那个游戏版本的“塞琳娜”非常像,他们就是根据游戏里的形象找的演员!

当然,他现在也明白陆沉和劳拉·金之所以会换了衣服、而且头发都湿透的原因了。但是,海莉怎么也……

他的眼前突然泛起深沉的光泽——海莉的指尖上,夹着一张紫金卡。

“我拿到了!掉在游泳池里了。”

“你还是它?”

“我去捞嘛,结果一不小心……呃……”她做了一个夸张的想吐的表情,把卡给林曜晖。

卡湿淋淋的,像镶了一层钻面。

“怎么样?你去不去啊?”

“嗯……”

他想去。但他不想让海莉去。这不是游戏。他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去了以后又会发生什么。

“要不然,你……”

这时候,江振强和劳拉·金一曲舞毕,掌声响彻大厅。

“你说什么?”海莉没听见。

音箱里传出司仪的声音:“太太太——太精彩了!接下来,有请两位开启今天晚上第一轮抽奖!20部iphone6!即时送出!”

人群顿时静了下来。江振强和劳拉·金重新走回到台上,从一个大玻璃盒子里抽取纸片。

“每位抽10张。”司仪的声音说。

“我是说……”

海莉打断他:“等等等等,抽奖了。一码归一码。抽完奖再说。”

劳拉·金先抽取了十名。十个人兴高采烈地上了台。跟着,江振强也抽了十名。

“……266、49、105、3、330……”

海莉一下子蹦起来:“是我!是我!”她从裤兜里翻出纸片。纸片也湿透了,不过“330”的数字依然十分清晰。

“HiaHiaHia,iphone6,我来了!”

林曜晖忽然想到什么,待要提醒海莉,海莉已经挤过人群跑上台了。

江振强看见她这样,先“哇”了一声。他们是认识的,江振强就逗她说:“哈!你都高兴成这样啦?”陆沉这时候正在底下跟边上人说话,闻声也朝台上望去——林曜晖看得清清楚楚——就见陆沉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往衣服口袋里掏摸了两下,跟着,他脸色就变了。

“要坏……”

陆沉在人群里找张岚,找着了,冲她点点手,示意她跟自己出来。两个人从多功能厅的后门走了出去。

林曜晖走到同一侧的边门外面。远处,陆沉和张岚两个人在角落里嘀咕了一会,张岚点点头,走掉;陆沉仍旧从后门走回大厅。

林曜晖心里明镜似地。陆沉一定发现了,而这张紫金卡现在正在他手里呢。这要是找不回来,头一个就会怀疑海莉。林曜晖不敢想,这可能对海莉意味着什么。

他正着急着,一回头,江振强朝他走过来。

“你怎么跑外头来了?没事儿吧?”

“没有。”林曜晖压低声音:“东西在我这儿,就是有点湿了。”

“湿了?”

林曜晖想把卡给他,但江振强拿的是自己的大衣和帽子。

“就一点儿。没事。”

“那我们的事,要不要接下去……”

“要啊!我知道,没完呢,当然要接下去啊!我跟你说,刚才我看了……”

“你看到了?”

“没看全,大致看了一下。真好!就是呀……”他找着合适的词。“就是有点过火。”

“过火?”

“嗯。现在管这个的人都精着呢,你想在他面前耍花活?”江振强摇摇头。“最好是,咱们再收敛一点,别让人家瞧出来咱们有过线的地方。”

“嗯,对。”林曜晖想:江振强跟他想到一块儿了。“那,海莉怎么办?”

“她?怎么这里头也有她了?”

“是,本来没有她,是她自己硬加进来的。”

“也就是说,现在是你们两个人在合作?”

“不是!我不想让她掺和。”

“对啊,我也这么想。”

“可现在问题是,她已经进来了。”

江振强怪有意思地看着他。“老实说吧,你是不是跟她有什么?”

“没有,不是你想的这么回事!”

“真没有?”

“真没有。”

江振强看着他,半信不信地。“没有那还不简单?我无所谓,就看你的意思咯。”

“我的意思,这事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就是我跟你,绝对不要把她牵扯进来。”林曜晖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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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21世纪的王牌杀手,在执行一次神秘任务当中不幸陨落;她是夜府的废材嫡系二小姐,被庶姐用鞭子活活打死;一朝觉醒,她代替了废材的她,展现出绝代风华,虐渣男,虐渣爹,脚踩白莲花;灵兽送她,呵呵,对不起,神兽跪着求她为主,丹药?她一抓就是一大把,拿来当糖豆吃;有天,“女人,你只能看为夫!”“你谁呀!我不认识你!”某男邪笑说“我认识你就够了!”
  • 我们仿佛失了心

    我们仿佛失了心

    他是江颜灿,她是施颖。他是有着俊朗外表庞大背景的男神。她曾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得到一切。后来有人告诉她,从头到尾她都只是配角。那年15岁的她被他告白。她明明自知这是玩笑,她明明无心掉入感情,却一次次地被陷入他的温柔。于是她被爱娇纵,于是她也忘了他们之间的落差,因此她爱了十四年、痛了十年。他们爱过吗?可能喜欢吧。到头来,一封请柬翻山越岭、漂洋过海在他的手里。若青春重来,你会不会再要这份懵动的爱情。你会不会就算不是为了爱也为那个卑怯到骨子里的女孩拼搏未来。已经来不及了,落幕的舞台上站着的女孩眉眼施粉、笑魇如花、一身璨白,她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我愿意。”
  • 我和溥仪

    我和溥仪

    溥仪是个悲剧人物,也是个喜剧人物,因为新凤霞和全国政协的劳改队有过一段一起劳改的生活,虽然时间不长,但溥仪、沈醉、杜聿明等给新凤霞的印象都很不错,她认为应该把这段共同的经历记录下来。最终在沈醉的鼓励下新凤霞将他们在“文革”中一起劳动值得回味的故事写了出来。同时这些故事也作为溥仪传记的一些补充史料被记录了下来。
  • 秘境突击队

    秘境突击队

    午夜的钟声即将敲响,地下的病毒也从墓碑中缓缓散开。那些地下的冤魂正在街道上飘飘荡荡的寻找宿主。被附体的宿主们犹如一具具行尸走肉一般,在城市里寻找着活人。“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午夜的钟声敲响了,掩盖了地面传来的惨叫声;但是黑夜却掩盖不住下面的血腥场面:……白天到了,一切如原,除了下面的尸体。这时传来一首童谣:午夜到,辫子翘;巷有人,鬼见笑。各种各样的变异群体正在吞噬者人类的文明,就在这时,出现了一支秘密的部队,开始了拯救人类的征途!
  • 弃仙路

    弃仙路

    为了修仙,我失去了这么多,从今开始,我弃仙,即便身死,我也要寻找到你们,你们,才是我生命的全部
  • 英雄之我是大英雄

    英雄之我是大英雄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英雄,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做为一个英雄,我享受被世人崇拜的的目光,英雄救美?这个可以有!可现在重点在于,你给我个当英雄的机会好不好!……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你,准备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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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秘情事

    夏凉初是一本小说的作者,她机缘巧合地进入小说事件,在小说里她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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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的尤物:海棠妃

    一道圣旨,把我推向六王爷皇甫舜。那个三年前就伤了腿,至今只能坐在轮椅上的王爷。要我医心,如何医,拿什么医?真是可笑!荒唐!若不是极力要保住上官家,我不至如此委曲求全。
  • 十二生肖劫数壹

    十二生肖劫数壹

    做十二生肖的孙子孙女难,玉帝一句:来于人间,归于人间。孙子孙女的我们就要到人间去历练,应劫;本来以为可以自由了,可是……这位仁兄,虽然咱们一起上路,能不能请你不要靠这么近,行不;也不要用你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对着我,行不;小女我还要应劫,没空陪你过家家,一边去,行不;不然小心我打你骂你,哼;结果打没打成,骂到是有几句,才发现这人是终级大BOOS皇帝的儿子,还好没打,额,骂的话就当没听到好了,呵,有理有理,你们也觉得有理的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