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跟娘子保证过了,一定要信任她,怎么还能往那些不着边际的地方想?”常远兆暗自埋怨自己太过小心眼,见方知文可怜兮兮的发着抖,心里想着人家到这里本也是好意相助,差不多逗逗他就得了,别真把人家吓出毛病来那可就罪过了。便好言安慰了一句:“别哆嗦了,等我以后回来,会报答你的。”
说完,又将刚才在梁伊伊房里与她说过的几句话对方知文嘱咐了一遍,让他明日不要露出马脚。
虽然方知文不明白常远兆到底要做什么。可他依稀觉得,这个男人似乎还和以前一样,并未变的有多坏。“将军,您一定要回来!您跟夫人是好人,好人都要有好报。”
常远兆站起身,抿嘴一笑:“我跟你说,我这个好人吃起醋来可不是人。”
方知文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个人似乎放松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害怕:“诶哟将军,您放心吧。等您回来,夫人肯定全须全尾的还给您。不过若是别人招惹她……我就……我就爱莫能助了。”
常远兆一听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说的别人是谁?”
“我不敢说。”
常远兆眉毛一挑,走近一步,方知文立刻果断说出答案:“潘竹青大人。”
“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了。他看夫人的眼神不三不四的,我都看出来了……”
潘竹青,那个想要将他常远兆送上西天的人。那个他常远兆从出生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恨之入骨的人。虽然早已心知肚明,可从别人口中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让常远兆无法抑制的齿冷……
将自己隐入黑暗中咬牙捏拳颤抖了许久,拼尽全力才慢慢压住几乎快要炸破他皮肤的怒火和恨意,郑重的说了句:“我也了解我娘子,她绝不会负我。”
这一大早,驿馆里几个男人被梁伊伊搅的不得安宁。沧州府另一方天地里,潘竹青公馆,如今也是鸡飞狗跳。
潘竹青昨晚与衙门里的人为三件纵火杀人案忙到半夜才赶回去。早晨刚刚睁开眼睛,便见薛九低着头跪在床边,立刻就惊觉可能出事了。
他睡意全无,翻身起床,展开衣袍披在身上:“说吧,怎么了?”
薛九僵着身子哆哆嗦嗦依旧不敢抬头看他,说出的话也语不成句:“大少爷……那……那小子跑了。”
“谁跑了?”毕竟是刚刚睡醒,最近抓捕的人也多,饶是潘竹青此刻也是有些稀里糊涂没进入状态。
“萧……萧隽……”
听到这个答案,始终稳若泰山的潘竹青瞬间被点炸了:“我昨天不是让你动手杀了他吗?”他从床头赫然站起,宽大的衣袍顺着背脊滑在地上,掀起稀薄的尘埃。
薛九面如土色的说:“是……我就是回来之后……发现人没了……”
常远兆能活着回到中原,完全是潘竹青没有意料到的结果。否则,他也绝不会将萧隽的命留着。让人假扮山贼把萧隽抓回来,目的是为了笼络住薛九的忠心。本打算等尘埃落定后再找个机会放回去,尽可能的避免别人联想到他献上药方的真正动机。可常远兆一露面,便让潘竹青立刻动了杀心……
也许是萧隽命大,也许是事情转变的太突然。薛九本该接到指令便回来动手,可他确实是疏忽大意了,愣是没料到萧隽一天之内就能越狱逃走……
“那为何现在才来告诉我?”潘竹青很少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很了解薛九,知道他身上的优点,也清楚他身上的毛病……自大,贪小便宜,脾气暴躁……这些他都能容忍。只是有一点,便是时常自作聪明,这让潘竹青最头疼。
只是潘竹青算是个成熟的男人,他很清楚的知道,像薛九这样的年纪,想改掉身上的毛病实在难如登天。所以与其费劲心思的改造他,不如在大事情上面别让他参与进来。谁知连萧隽这么点小事,都给给搞砸了,真是让人无法不动肝火。
薛九也知道自己确实是糊涂了。“大少爷您别生气,我只是看您昨天实在太累了……而且,我已经连夜派人去找了……”可怜九爷顶着两个黑眼圈,一看便是彻夜未眠的样子。
潘竹青知道此时此刻发再大的火也于事无补,强行按下怒火,走到桌边坐下:“怎么跑的?”他现在只想知道,薛九的越狱,跟常远兆有没有关系。
这么一问,薛九的头垂的更低,说话更加没底气:“不……不清楚……我昨晚进去的时候,看守的人都死了。”
他等着头顶劈来狂风暴雨般的责骂。可是等了半晌,却只等来潘竹青怒极反笑的嘲弄:“薛九,就你手下养的那群人,我以后还敢指望他们做什么?”
“属下该死!”
主仆俩都沉默了片刻。整个卧室里,只剩下潘竹青的呼吸声,薛九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敢偶尔抬起眼皮瞅一眼陷入沉思的潘竹青。
最后,潘竹青忽然站起身,一边穿戴衣物,一边逐字逐句的向他吩咐道:“这样吧,你就以抓杀人犯的名义在城里戒严搜查,再派人时刻守着军营和那个驿馆,这样他即使跑了也回不去。”
薛九如获圣旨:“属下遵命!立刻就去办!”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败坏了潘竹青处心积虑谋划的局面,那他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若这次再办砸了,你知道后果的。”说话间,潘竹青已经穿戴整齐,用青簪将头发束起,推门而出时,刚才的焦躁和怒火在他脸上已经毫无踪迹。
“属下知道……”
今天潘竹青注定要忙的不可开交。但他安排的第一个行程,却是去见他亲弟弟潘景元。
马车开到军营外,正巧与骑着马赶来的恶少不期而遇。潘竹青毫不耽误,立刻将恶少唤进了马车,摒退了所有侍卫。
恶少见他如此慎重,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来意。只是不便亲口点破,而是似笑非笑的坐在他对面,等他自己开口。
潘竹青倒也十分爽利,半句拐弯抹角的废话都没有:“那个方知文,你可以打发他走了。”
恶少撇嘴一笑,果然不出他所料。“为何?”
潘竹青见他这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心下有些恼火:“昨天尹亮的事情,还没给你足够的教训吗?你包庇掩护常远兆,只会让他行事更加猖狂。”
这话一说完,恶少整个人向后靠去,嬉皮笑脸更加不正经:“大哥连这都知道,真是神机妙算。”潘竹青习惯在四处安插眼线,潘景元又怎会不知?
“你我之间,需要这样说话吗?”潘竹青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不满。他也了解自己的弟弟,但凡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就代表这事儿对他来说没的商量。
恶少敛起笑容,坐直了身子正色说道:“好。我正正经经的说一句,大哥的要求,我办不到。”
“办不到?”潘竹青扬着眉毛重复了一遍。
恶少依然一本正经的说着:“因为我了解大哥,所以我很清楚,我前脚打发走了方知文,大哥后脚就会把常远兆离军之事上表给皇上。”
潘竹青眯着眼睛冷冷的说:“你怎么还不明白?若只是私自离军也就罢了。他如今可能牵涉昨天那几宗杀人放火案,而你这是在包庇纵容他!”
“现在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恶少歪着脑袋反驳了一句。“还有,大哥难道忘了,是您故意放走他。什么叫放虎归山,大哥读了那么多书,不会不明白吧?他若真杀了人,咱们兄弟两都是帮凶,谁也别埋汰谁。”
这兄弟两从小就都不简单,老大伶牙俐齿,大道理总是一箩筐。老二牙尖嘴利,油腔滑调。总之潘太师没少被他们气得头顶冒烟。可他们却很少会有彼此争锋相对的时候,比如此时此刻此地……
潘竹青被噎得哑了火,半晌没接上话锋。“也就是说,你铁了心要维护他?”
恶少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的说道:“景元也知道大哥的立场,不想让您为难。大哥若真要拿他开刀,景元会亲自向皇上领受包庇罪犯,欺君罔上之罪。”
这番话让潘竹青心里很是受伤,很显然,在他与常远兆对立的情况下,潘景元并不打算站在他这一边。“为什么?他常远兆何德何能,让你甘冒杀头的死罪也要保全他?你就没想过后果吗?”后果往小了说,潘景元只是欺君之罪,大不了一个人上断头台。但若往大了说,这常远兆如今是身陷敌国,本来潘竹青可以趁此机会扣他个通敌叛国的帽子,可被恶少这么一搅和,便是等同于将潘家与他常远兆硬生生栓在一起去了。他潘竹青不但无处下刀,还得帮着一起瞒。否则给魏霆跃之流逮着机会,便是将潘常两家一块儿拉进地狱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