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青莯从山槐口中得知，魏铭的马车匆匆赶去京兆府衙门了，他并不觉得惊讶，反而像没事人一般，带着飞染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山柏早就在酒楼打点妥当了。
飞染第一次在大酒楼吃饭，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在净心庵的时候，她虽不用跟着息嗔师太茹素，但陶氏做的菜自然及不上大酒楼的厨师。
什么水晶肘子，蜜汁火腿，西湖醋鱼，杏汁官燕等等，宋青莯一道道介绍，飞染一碟碟品尝。忙碌中，她也就没在意，为什么又只剩他们两个一起用餐。
对飞染而言，今天的午膳是她有生以来吃过最丰盛的，唯一美中不足的事，每次她觉得哪道菜特别好吃，宋青莯一定会和她抢，简直太幼稚了！
午膳过后，宋青莯又带着飞染“视察”了京城的几个知名景点，直至夕阳西下，两人才坐上折返提点刑狱司的马车。
忽闻街上传来父母吆喝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飞染想起早前拦截陆家马车的妇人，奇怪地询问宋青莯：“大人，先前那位大嫂一口咬定自己的儿子在魏六公子的马车上，后来她一眨眼就不见了，好像有点不对劲。”
“可能她找到儿子了吧。”宋青莯一笔带过。
事实上，当妇人悄然从飞染身后离开，宋青莯便派人跟了上去。妇人人称鲍大嫂，的确有一个儿子，儿子确实走失了。
得知此事，宋青莯没再继续追查，毕竟就像魏铭说的，京城在京兆府治下，又有五城兵马司布防，孩子有没有丢失，与提点刑狱司半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自从宋青莯得知，飞染不是息嗔师太的女儿，他一直觉得当官挺没意思的。若不是杀害息嗔师太的真凶进了长公主，说不定他已经辞官了。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即便是长公主和驸马派人杀死息嗔师太，那又如何？飞染以为自己替师傅报了仇，那就让她开开心心过一辈子，何必知道那些无谓的事。
在车轮有节奏的“咕咚”声中，宋青莯状似无意地问：“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是那天我们没找到赵奎，你会不会失望？”
飞染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会有点失望吧，但我不会放弃，一定会继续追查，直至找到凶手为止。”
“如果你找到了凶手，却没办法替你师傅报仇呢？”宋青莯追问。
“为什么？”飞染奇怪地看他。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就像魏铭，你明明打了他，他却只能对大家说，你没有打他。”
飞染撇撇嘴，反问：“你不是说，他脑子不好吗？”
宋青莯微微一愣，点头附和：“对，他脑子不好使。”
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他忽然又觉得，当官的确挺没意思，但他若是能用自己的努力，保有她的纯真，似乎也是值得的，横竖他也没有其他追求。
飞染盯着宋青莯嘴角隐隐的笑意，眨了眨眼睛。半响儿，她脆生生说：“我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师傅经常说，世上的事全都逃不过‘因果’二字。我参不透因果，只认一个理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你觉得，我有烦恼？”宋青莯只听到了这句，甚至有些莫名的激动。
“我不知道啊。”飞染摇头，认真地问：“你有烦恼吗？”
“……”宋青莯语塞。
有那么一瞬间，他分不清眼前的人儿是幼时的小女孩，还是十五岁的少女，可转念间他又想起，当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那种微妙的触感至今依旧萦绕在他心头。
“别动，你的脸脏了。”宋青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明知自己是错的，却无法抑制内心的渴望。
不待宋青莯伸手，飞染坐直身体，拿出手绢擦拭脸颊。“擦干净了吗？”她几乎把整个小脸都胡乱抹了一遍。
宋青莯无言地看她，一阵胸闷。她就不会把脸凑过来，让他帮着擦干净吗？
“公子，衙门的大门被堵上了，马车恐怕得走侧门。”山槐说得又急又快。
“发生了什么事？”宋青莯揭开车帘朝外望去，就见暮色中黑压压一片人头，夹杂着“叽叽喳喳”的女声。
山槐也是惊魂未定。刚才，他随着马车走过一个转角，就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也算见过大风浪，可那些女人实在太疯狂了。
他掩下惊愕，恭敬地回答：“回大人，山柏已经去打听了，听起来像是她们都想当女捕快……”
“很多人吗？太好了！”飞染从马车的窗口朝衙门望去，眉开眼笑地说：“大人，这么多人报名，你一定能找到武功高强的女捕快。”
宋青莯还不及消化这句话，山柏快步跑回来，气喘吁吁说：“公子，俞捕头说，那些女人一口咬定，衙门正在公开招收女捕快，赶都赶不走……”
“为什么要赶走她们？是我让她们来衙门报名的。”
“你让她们来衙门报名？”宋青莯磨牙，“为什么？”
飞染觉得宋青莯一定是生气了，可他没有生气的理由啊！
她老老实实回答：“你不是说，衙门招不到女捕快，这才请我帮忙的吗？你看，现在这么多人报名，等你找到武功高强的人代替我，我就可以回净心庵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彻底消失。
她明明没做错事，为什么会心虚呢？
宋青莯眼见飞染像小媳妇一般垂下眼睑不敢看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没有错，错的是他！
他闭上眼睛问：“你什么时候让她们来报名，又是怎么说的？”
“就是，就是……”飞染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就是在遇到魏六公子的时候，我看到那么多人围着，顺口对大家说，在刑狱司衙门当女捕快待遇非常好……”
宋青莯气得快内伤了。他推测，飞染说这番话的时候，正是他从茶楼走出来的那段时间，所以他才没有听到。至于她口中的“待遇好”，那些可全是他的私房银子啊！
他转头吩咐山柏：“让俞毅把她们全部赶走。”
山柏从未见主子这么生气，他恨不得立马消失，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禀：“俞捕头说，她们一直叫嚣着，若是不能亲眼见到公子，亲口给她们一个交待，她们打死都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