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阳的爸妈托人,在金川中学找了位辅导老师给秦牧阳开小灶,分别安排在周三、周四晚上,课时是两个小时。
辅导老师一般都会在每节课结束时给他一套压箱底的卷子,让其在下次上课前抽时间做完。再次上课时,老师会针对他的完成情况一道道进行错题分析。
经过几次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辅导,数学那渐行渐远的形象与秦牧阳渐渐亲切起来了,起码没有当初的恐惧、厌恶感了。
复读那年,金川好像一直都笼罩在浓密的乌云里,秦牧阳的记忆中鲜有晴天。也许上天为他自作多情地客串了一次剧务,在他阴郁的经历中适时喷洒干冰渲染气氛。
实际上秦牧阳的心里还是有阳光的,发光的太阳就是他的希望。
繁重冗长的一年,如果不人为进行刻度分段来过,那么在人的精神上是绝无忍受可能的。每一个刻度就是一个希望,每一个希望又是通往下一个刻度的动力。
考上理想大学是秦牧阳的终极希望,但他可不能指望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希望过活。
一天中,他竭尽全力不让时光虚度,就是希望在结束一天劳累的复习后能一屁股坐在窗台上,腿搭出窗外,心安理得地烧上一根烟,一边听着午夜电台一边纵情呼吸着青草的芬芳,即便月亮躲藏在云雾后显得朦胧,他也能品出明月高悬的意境;一星期中,他清汤寡水不舍为吃分心,就是希望周末回到家,到附近的平价澡堂奢侈地蒸一次桑拿,然后神清气爽地回家,舒舒服服地一边吃着妈妈做的麻辣小龙虾,一边痛痛快快地看场足球赛;一月中,他的希望是月考成绩在班上排名前进七名,那是因为开始进班复读时,秦牧阳那可怜的高考成绩在班里只能排到八十五名,照每月前进七名的进度,高考前成绩就能排进全班前二十了。对于省重点的复习班,前二十能确保锁定一个重点大学名额。
每每达成目标时,秦牧阳会在周末偷偷溜到火警楼上喝一罐啤酒,在同一空间、不同时间维度中,享受着“独钓寒江雪,孤舟蓑笠翁”。这些如果都做到了,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终极目标就已水到渠成,日子也过得有张有弛了。
生活如一汪静止的湖水。波澜不惊的湖面上偶有一阵微风吹过,荡起层层涟漪......
一天,校门口传达室里的大爷叫住秦牧阳,说有他的快递包裹。秦牧阳进去一看,是一个被牛皮纸精心包裹的纸箱子,签收单上显示的寄件人不是别人,正是阮彬。
这纸箱别看不大,从校门口搬到教室差点把秦牧阳累岔气。他突然想起,告别宴上阮彬流着泪说要给他寄学习材料的事,他心不由一揪、双手阖实,祈求箱子里千万别是书。
当打开纸箱看见里面满满全是复习资料时,他的邻座指指桌上已摆得摇摇欲坠的资料,对秦牧阳打趣道:“谁啊?对你这么‘好’?你朋友应该是嫌你死得不够快吧。”
随后邻座又发现里面的不对劲了,喊道:“我知道了!他是在逗你!”
秦牧阳无奈笑了笑,望着满满一箱崭新的理科复习资料,一筹莫展......
最后他还是以一折的白菜价卖给了学校附近一家回收旧书的书摊,赚了二十元钱。
祁煌,有次也回来探望了。
当秦牧阳冷不丁发现祁煌一脸嬉笑地斜靠在教室外墙时着实还是兴奋了一下,两人以胸贴胸、紧紧相拥。
虽然秦牧阳自知祁煌回来是想荆轮,自己只是“买一赠一”的附属品,但岂能跟兄弟的女朋友争风吃醋。
晚自习秦牧阳在当月排名指标还未达成之际,就提前享用了庆祝指标,与祁煌在夜市摊上喝酒打破戒律。
秦牧阳问祁煌为何没带荆轮一起来,祁煌满脸郁愤地说:“哦,她说晚上有事。嗨,有事就有事吧,女人不能太娇惯,你越娇惯她越来劲。”
过了几个周,祁煌又回来了......
秦牧阳虽然还是高兴,但已不比第一次的惊喜了。这次,祁煌又是下午快放学来的,荆轮这回倒跟着他一路了。不知他们是在高中的校园注意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两人中规中矩,完全没有原来不分场合的亲昵劲儿。
晚上要一起吃饭时,荆轮说她有事要先走,祁煌逗荆轮道:“你成天晚上有事、有事,问你干嘛你也不说?你到底干嘛呢?”
荆轮知道祁煌话中有话,没好气地骂了句“滚你的”,就匆匆离去了。
祁煌冲秦牧阳笑笑,说:“瞧她那操性,不管她,咱喝咱的。”
可这次秦牧阳不愿再破戒了,坚持滴酒不沾,搞得祁煌郁闷地一个劲猛灌自己,最后把自己灌醉了。
祁煌第三次回来时,秦牧阳已完全麻痹了,暗自谴责祁煌看自己为虚、欲与荆轮行鱼水之欢为实,甚至推辞说晚上补课不愿再见了。
祁煌一把搂住秦牧阳的肩膀,搂得很用力,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说道:“求你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一定得陪我。”
听祁煌洒脱尽失的语气,秦牧阳重新打量了一下他的挚友:皮肤比以前更白了,眼袋在惨白的肌肤映衬下显得更加乌青颓废,头顶上有部分头发蓬乱地在风中摇曳着就像天线,显然不是精心设计的发型,而是他自己揪的。揪头发可是祁煌以前遇到棘手问题时烦躁无助时的表现,看来他真遇到麻烦了。
可无论秦牧阳如何追问,他都只是说:“晚上就知道了。”
放学后,祁煌没有像前两次一样带秦牧阳去夜市吃烤肉喝啤酒,而是径直走进一家路边的拉面馆。没一会儿他就囫囵几下吸完整整一大碗面,然后抬起胳膊看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便悻悻地出门上路,秦牧阳只得莫名其妙地跟在其后面。
走过街、穿过巷,炫目的霓虹灯越来越闪耀了,节奏感十足的音乐震得柏油马路都在颤抖,红男绿女站在夜总会门口兴奋地谈笑风声。
秦牧阳不禁打起退堂鼓,对祁煌说:“祁公子,你怎么带我来这?这消费多高啊,我可还是个要高考的学生呢,如此莺歌燕舞、奢靡轻浮,成何体统!”
本想祁煌会不屑地嘲讽自己两句,可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淡淡回道:“进去就知道了。”
秦牧阳随着祁煌焦虑的身影挤进一家名为猫头鹰的夜总会,门口两边分别站立着两个西装革履、体态魁梧的墨镜男,就像古代衙门口一对凶神恶煞的石狮。经过时,秦牧阳心情格外压抑拘促,生怕两尊“石狮子”扑过来咬他,不觉加快脚步避让。
进到里面,劲爆的音乐便振聋发聩地扑面而来,每次强音奏响时,人们全身都跟过电一般颤抖。各种奇形怪状的男子以及身着暴露的女子在这里都显得浑然天成、相得益彰,仿佛只有这里才能安放他们放浪形骸的肉体。年轻人脸贴着脸、身贴着身摩擦着,在强劲靡幻的音乐教唆中释放夜晚多余的能量。
秦牧阳随着祁煌驻足在拥挤的人群中,随他闪烁不定的眼神搜寻着什么,心想:“该不会等会儿有什么脱衣舞之类的劲爆表演吧。”但转念一想,祁煌下午哀怨的请求实在不像要资助自己晚上长见识的模样。
正当秦牧阳疑惑不解时,祁煌的眼神如狙击枪一样将瞄准十字架死死锁定在某处。
秦牧阳顺眼望去,祁煌盯着的是舞台旁边的VIP卡座,一群中年酒客正贪婪地与一位女郎攀谈嬉笑着。
女郎一席白色连衣短裙,胸口印有某款啤酒标志,头戴猫头鹰假面,猫耳竖在头上发出迷幻的绿光,雪白的长腿在闪烁的灯光粉饰下亦显得更加神秘性感。
女郎这等妖娆魅惑的打扮,使得被姐姐“教导”后清心寡欲多日的秦牧阳也不免陡升冲动,脚不听使唤地朝那“猫头鹰”迈近。
那几个中年男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在音乐的掩护下歇斯底里地狂吼着,用笨拙机械的舞蹈动作发泄心中难以抑制的欲望,即便在如此嘈杂的音乐声中,雄性荷尔蒙荡出的音浪也奏出强音了。
“猫头鹰”女孩似乎不觉自己已成众狼眼中的猎物,依旧逍遥享受地舞动着身体。
终于,一个大哥模样的平头男子按捺不住了,将那女孩一把拽入怀中,女孩经过短暂的惊慌后,顺势倒在大哥大腿上。
“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夹杂着惋惜与嫉妒的咒骂声从秦牧阳嘴里蹦出来,但很快便淹没在如潮涌动的声浪中。
那男人将他那如猪肠般肥厚的嘴唇粗鲁地凑到女孩耳根处,醉眼惺忪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他那肮脏的手已在女孩白皙的大腿上来回摩挲了,突然一股神秘的力量将那大手吸入女孩裙底。
秦牧阳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女孩被男人粗鲁地动作也吓了一跳,本以为她会贞洁烈女般地扇那老流氓一嘴巴,但她却没有,只是将被老男人糟践出褶皱的裙摆往下拉了拉,然后从桌上顺起两瓶啤酒递给老男人喝了起来。
老男人笑得满脸横肉绽放了褶皱,都快堆成一泡牛粪了,他乐呵呵地接过女孩手中的酒瓶,伸着他那快要绝迹的粗脖咕咚咕咚豪饮起来。
一瓶啤酒不出三秒就一扫而空,老男人拭了拭嘴角残余的酒渍,骄傲地看看女孩,突地再次放肆地在女孩屁股上狠掐了一下。
女孩依然半推半就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然后再次递给老流氓一瓶酒让他喝。
这次老流氓没有刚才那么豪爽了,有些斤斤计较地跟那女孩推辞,最后女孩自己也拿起一瓶酒,像是为要劝老男人喝酒自己也要作陪的架势。当她摘下猫头鹰假面准备喝酒的时候,秦牧阳突然觉得,刚才一直躲在假面后面的娇好面容似曾相识,虽然浓妆艳抹、金粉闪烁,但她,但她像极了荆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