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瘦坨坨让刘震鹏陪着秦牧阳和阮彬到滨江路上转转,参观一下他们的杰作。
初秋傍晚,凉爽舒适,秦牧阳的心情也是安逸中裹挟着兴奋,他骨子里文人的惆怅又席卷而来了:“天边火红的晚霞是否意味着明早璀璨的朝阳?意外的商机是否意味着时来运转?”
顺着江水流淌的方向远眺,便是江展暮云无际了,潺潺江水声与城市喧哗声各得其所、相得益彰。
漫步在滨江大道上,细嗅故乡美如画的夜色,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礁石的潮湿味道--那儿时熟悉的味道。
这次回来,秦牧阳确实发现故乡变化不少,尤其是瘦坨坨主建的滨江大道几乎成了金川的地标性建筑。沿着大道两旁乳白色大理石围栏霓虹闪烁,远处仿古铁塔灯火辉煌、唯美动人。
滨江路上人来人往,却没有大城市中的聒噪,都是闲庭散步的悠哉呢。道路随着迪江的运势修建着,在河道弯曲处由于河畔扩大,便依势修成了一个广场,一群老者在躁动的音乐声中跳着滑稽、刻板的舞蹈。
广场过去,是一片圆形喷泉,每隔几秒就从圆形边界向着圆心喷射出一道道弧形水柱。水柱本无色,但在喷头附近灯箱照耀下便成了五颜六色的虹。
最吸引二人眼球的,是喷泉北边一堵雕有浮雕的文化墙,即便在夜晚,在镭射灯的照耀下,浮雕也是清晰可见,别有一番风景。秦牧阳饶有情致地驻足欣赏。
刘震鹏看秦牧阳和阮彬看得饶有兴趣,便主动介绍开来:“当时建的时候,滨江街道办的宣传部门就建议我们在这个城市的标志路段建这堵文化墙,让漫步于此的市民驻足欣赏的同时,能学到一点传统文化知识,也算是寓教于乐了吧。”
秦牧阳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文化墙,上面有些地方用正楷繁体字镌刻着唐诗宋词,有的浮雕用图画形式诉说着一个故事。但他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越看越觉得蹊跷了呢。
比如,那首《早发白帝城》的诗句,字体倒也俊美,但他实在想不通这首描写白帝城的诗歌为何要放在金川这地界故弄玄虚,难道有条河就能生掰硬套过来吗?
还有就是一幅画,描绘的是一个古代男子正在挖坑活埋坑里的小孩,坑外有个年迈的老太婆。秦牧阳顺着图绘上方的图解文字才了解到,这是埋儿奉母的典故,借以提醒金川人敬遵孝道。
刘震鹏在旁自鸣得意:“你现在所看的《埋儿奉母》的典故就是我出的点子,呵呵呵。埋儿奉母,出自《二十四孝》。故事主人公郭巨是晋代人,原本家道殷实。父亲死后,他把家产分作两份,给了两个弟弟,自己独取母亲供养,对母极孝。后来家境逐渐贫困,妻子生一男孩,郭巨的母亲非常疼爱孙子,自己总舍不得吃,把仅有的食物留给孙子。郭巨深感不安,担心养这个孩子必然影响供养母亲,遂和妻子商议:‘儿子可以再有,母亲死了不能复活,不如埋掉儿子,节省些粮食供养母亲。’当他们挖坑准备坑杀儿子时,在地下二尺处忽见一坛黄金。夫妻得到黄金,回家孝敬母亲,并得以兼养孩子。之后孝顺美名传遍天下了。”
当秦牧阳年幼时第一次读到这篇典故时,他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感:埋儿也就是杀人了吧,让同为家中之子的自己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父亲把他也埋了。
现在长大了,秦牧阳虽无被埋之忧,却依然不敢苟同这种愚忠愚孝。在他看来,类似“埋儿奉母”、“卖身葬父”之类的古代故事,带有浓厚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封建烙印,与现代文明和当今的法治精神背道而驰,即便是添油加醋的神话传说,也容易引发人们对于法律的漠视,其负作用大于正面效应,最好是避而不谈或是当糟粕予以剔除。
可金川将这则看起来与当今社会价值观颇有冲突的典故堂而皇之的“高庙之”,从出点子的人到文化管理者,都只是简单的“复制”、“粘贴”,是不经思考地、或者由于文化的局限根本没有真正理解典故其中的涵义。
秦牧阳看着刘震鹏洋洋得意的样子,考虑到他俩刚刚才一笑泯恩仇,实在不值当为这件事跟他理论,于是半开玩笑地回了他一句:“你这则典故好阴森,不适合晚上看,咱们快离开这吧。”、
不过,让秦牧阳加快脚步离开这堵“埋儿奉母”文化墙还有另一个原因,他隐约感到,自己充当复仇之神替阮彬出气并惩戒那些游离法律之外恶人的做法,跟“埋儿奉母”的用力过猛有些类似,世人对他充当英雄的做法应该多半是不理解的,甚至是颇有微词的。想到此,他的脸上飘上几丝红晕。
几人匆匆远离那堵文化墙,继续漫步滨江、走走停停,消磨着时间以及胃里的油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