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西京的天空中时常盘旋着几只眼神放着戾气之光的鹰隼,它们身下是一片冰冷的水泥森林,创卫的城市没有多少腐肉可以吃,满坑满谷腐蚀的灵魂才是它们真正想叼啄的。
失眠梦醒后,颜战觉得他在西京时常触景生情,他想到过不结婚了,但终究还是被自己以前的劣迹妥协,在“恶有恶报”的因果轮回下找到了一点安慰,便草草办完婚礼,携妻子回日本了。
阮彬泼了粪也泄了愤了,暂时心情也平和了,幽幽地跟着秦牧阳继续干事业了。
寇童轩也想过要离婚,但她不忍心给年幼的玥玥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更不忍心看着盘旋在西京上空的鹰隼将丈夫腐蚀的灵魂叼啄殆尽,于是经过很长时间痛苦的思想斗争,也强行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继续恪守这个家庭:“男人嘛,酒色财气傍于一身在所难免,只要他的灵魂还对我有所留恋,还觉得我是他的花楸树,那么,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那个肃杀的夜晚是秦牧阳永不愿揭起的伤疤。他对女人有了些许赌气的埋怨,那如云端华美风韵、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亚特兰特,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使他迷情惰性,麻痹了兄弟相残的恶兆。他恨自己,进而迁怒于一切令人瞩目的女人,不管是内在的魅力或外在的招摇,莫不过是一眼就看穿的假面。
那终究会面对的性爱,或真实摩挲着或仅在金黄阳光下的茂林深处幽幽意淫着,都是敲开欲望之门前必拾的台阶,便兴致颇高地拾阶而上了……
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抛开出发时的初衷,顾盼左右的山花怒放,来场余先生的文化苦旅。
亚特兰特况且如此,寇童轩况且如是,其余胭脂俗女俨然就是披上人皮的稻草人。
心中太多的迷惘错节不敢去触碰,便化作满嘴的沉默绕道而行,秦牧阳的嘴矜持了,不得不说话时就蹦出几个谓语,让听者自行联系语境,将主语、宾语找到。
久而久之,沉默无须害怕触碰迷惘错节的挟持了,而成为一种习惯了,一种充盈安全感的习惯了。
山外自有青山在,人外自有人上人!那晚与彭总一会,秦牧阳方从井底一瞥疾驶而过的鸿鹄了。
彭嵇康有钱,秦牧阳可以嘲笑他是富二代,但这个富二代比他心思缜密;可以嘲笑他纸醉金迷、贪色享乐,但比秦牧阳睿智、博才呢;当彭嵇康海纳百川、贤才咸至时,秦牧阳再也无法“阿Q”下去了,再也无法做一个井底之蛙了。
他想跳出去,即使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也要成为一只见多识广、不虚此生的雨蛙。
看着苦心经营的公司发展陷入了瓶颈,秦牧阳不耐烦了、躁动起来了。
于是在一次公司会议上,他提出了扩大经营范围的想法,筹划着将查霏和颜战转让出去的那间酒吧盘过来重新装修经营,并打算让翟晚雪全权负责。一来那里盛有满钵的青春和兄弟记忆;二来,如果经营成功,公司会以酒吧为跳板全面进入餐饮娱乐行业。
李航亮觉得不妥,劝秦牧阳道:“将本来薄弱的管理人员及财力分散出去,必然导致业务的全线溃退。”
不仅李航亮反对,风风雨雨走来的公司同僚大多都反对。
可秦牧阳力排众议,通过自己的绝对优势股权强行表决通过。
于是李航亮一气之下带着几个元老级员工以及他们的股份分红就离职了,只有阮彬、翟晚雪还选择继续留下来。
秦牧阳看着阮彬还能跟着自己很是欣慰。所以他不提,阮彬绝不提姚嘉的事了;阮彬不提,他也不提屋门上被泼粪的事了。
公司的财力、人力大不如前了,业务拓展少了李航亮几乎陷入停滞,公司在每分每秒坐吃山空。
秦牧阳决定卧薪尝胆、发愤图强,整个人也重回创业初期每月盯订单、盯报表看的日子,开始忐忑、焦躁、失眠、如坐针毡了,换了一个市场经理又换一个,各个“贤才“业绩一般,脾气胃口倒不小,秦牧阳都用得不趁手,不得不老将挂帅,拉下脸亲自去跑业务了,还趁着业余时间看看管理学的书,对荒芜沙化的脑袋充充电,以便东山再起。
秦牧阳喜欢下班后赖在办公室里,悄悄看些企业经营之道的讲座视频直到八九点。然后站在窗前,凝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夜景,眺望星辰、放空自己,期待的眼光希望能捕捉一星半点星辉。
他想起小时候,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数星星,那时怎么也数不清,因为浩瀚星空、群星闪耀,数量实在是太多了;现在长大了,却依然无法数清,雾霾遮蔽了双眼,霓虹晕淡了星光,数星星之人也再无童心未泯的悠然自得和耐心了......
一个弥撒雾霾的早晨,秦牧阳照旧早早来到办公室,思索着如何打开公司转型后发展的瓶颈。
突然,阮彬推门而入,闲游漫步似得也不言语,只是在他的办公室里来回转悠。
秦牧阳发现阮彬眼圈发黑、面容枯槁,头发泛油,呼吸之中还能闻出一股宿醉的酒气,从内而外发酵着,他的闲游漫步分明是故作轻松的表演。
秦牧阳暗自寻思:“真是奇怪,这家伙昨晚肯定是喝酒去了,十有八九喝得烂醉如泥,可现在才八点不到,他又来得比往常要早,这不合常理啊?”
秦牧阳正要质问阮彬公司现在业绩这么差他还有心晚上鬼混去,但一念之差还是忍住了,心想:“阮彬被我压迫太久了,他没必要私生活也要对我汇报,况且很有可能我就是那个使他郁郁寡欢喝闷酒的人,即便问也不会得到什么真诚回答。”
秦牧阳不问,没想到阮彬酝酿了一会儿倒主动坦白了:“你知道我昨晚见到谁了?我要是说了,你可别多心!”
看阮彬一脸难色,秦牧阳预感到阮彬即将要说的人不是什么善主,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那个答案。
“刘震鹏,我昨晚见刘震鹏了!”阮彬身子略微撤出一点距离,小心说出每一个字,时刻警戒着秦牧阳的表情变化,生怕他拍案而起抡自己一个大嘴巴。
听到刘震鹏的名字确实让秦牧阳意外,但经历了许多不平凡的磨练后,他淡然许多了,泰然自若地问:“哦?你见着刘震鹏了?听说他在咱们原来的子弟学校当老师?怎么有空跑到省城来找你逍遥?”
阮彬急忙解释:“你别误会,他来省城学习来了,我们也是恰巧碰见,他虽没明说,但看得出来他对以前的事还是挺内疚的,打听你来着。为了气他,我把你都快吹上天了,嗨,其实也不用大吹特吹,你现在本来混得就很好嘛。”
“哼!”秦牧阳还是没抑制住内心的情绪,语气大声了一点:“听到我混得好,他肯定很失望吧。他怕是恨不得我在路边要饭才过瘾呢!”
“哎,你也不能这么说,有时候呀业务就在你不喜欢的人手里呢。人家听说咱现在是搞园林绿化买卖的,还主动跟咱拉业务来着。只不过......就看你干不干了?”阮彬故作神秘地说道。
“切!他一个教历史的穷先生能介绍什么业务?”秦牧阳嘴上虽不依不饶,心却软了,毕竟公司最近业绩很不景气。不缺钱时,可以装格调、摆架子,可以任性、潇洒;但时过境迁,除了保全所谓成功创业者的虚衔外,公司剩下的人还要靠他养活呢,如果能进账一百万,枯树便逢春了。
阮彬说:“起初我也很怀疑,但跟他聊的越来越深入,听起来不像是在诳言呢。只不过他说的那个关键先生有些不堪,那人是--瘦坨坨。你还记得瘦坨坨吗?”
“瘦...坨...坨?”秦牧阳正在喝茶,差点呛得背过气去。
“没错,就是他。瘦坨坨高中上完没考上大学,就跟着家里人在迪江河里捞河沙、淘金子,竟然没天理地捞了一桶大金致富了,后来改行做房地产,越做越大了,竟然拿下了滨江大道的改造项目,几个亿的工程啊!滨江大道的绿化项目少说也有一千万!够咱吃一壶的了!”阮彬唠唠叨叨地将自己听说的信息一股脑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