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风平浪静的沉寂后,查霏终于行动了。
根据颜战的指点,他没有利用任何现代通讯工具,而是径直上门去拜访酒吧老板了,他知道,无论病入膏肓的酒吧老板去哪借酒消愁,那个时间点必定是在家的。
酒吧老板因为同性恋以及****,被家人看做孽障早早与其断绝关系了,他的那些男友们得知他得了病也都避之不及,除了HIV病毒作伴他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而查霏之前对此后知后觉着呢,知道老板病情了也放不下每季度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分红,然后为了宽心查阅医疗书籍知道了HIV的感染方式,也就正常与老板喝酒聊天、谈天说地了,与此同时脑子中时刻不停地想着如何全身而退的法子。
可就是查霏的犹犹豫豫、举棋不定,在他老板眼中却看成他是不离不弃的真性情了,心里颇为感动,于是就将自己经营多年的酒吧干脆交由查霏全权经营管理,反正无儿无女无亲戚,也对以前的朋友彻底失望了,他便在遗嘱中写明自己被病毒吞噬后就将酒吧赠予查霏。
安排妥当后,余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他的房产也变卖了,凑足余生纵情享乐的钱了,租住在城中村的破烂民房里颐养天年。
查霏得到了酒吧老板的信任,所以才与颜战一拍即合,该将狗头军师换将上来展现计谋了......
村中鱼龙混杂、人流攒动,保证每天出门都能得见陌生人的面孔,诺大一个村一个摄像头都没有,鸡鸣狗盗便频发了。
村长拍着胸脯说,投他的票连任村长后他就筹钱买设备、抓治安了,承诺摄像头要像春节千家万户门前的红灯笼一样挂满全村。可村民对村长前几届言而无信的吹牛逼伎俩失望了,底下串联,计划这届通过选举罢了他的村官。
查霏敲了很久门,终于还是开了。
酒吧老板面色落寞而迷茫地开了门,将查霏让进来。
人呀,一旦丧失了生的希望,也便从内到外放弃自己了。
娱乐行业中的小老板,昔日穿着不但考究,而且还是超越时代的前卫呢。可当下映入查霏眼帘的人却穿着一件染有橙红色酒渍的汗衫、宽大无形的裤衩,面容枯槁、脸泛油腻、头发结块,浑身都挂着如霜的白毛汗,如同盛夏在小区里纳凉的大爷。屋内也弥漫着一股作呕的气味,就像有只死耗子在水里瓮了一个星期呢。
即便老板不是艾滋病毒携带者,但当一个这般德行的人出现在三米开外,人都会本能避行的。
可查霏终究是带着目的来的,也便强忍住内心深处的嫌隙,他绷紧浑身的肌肉以让自己稳稳钉在原地,然后说:“嘿,老板,一直想找你好好聊聊、好好喝个酒,可最近酒吧生意好,人实在太忙了。不过我想通了,想到什么就干什么,时间硬是要挤出来的。这不,昨晚忙到三点多,眯了一会就找你来了。
“周围的人都躲着我,只剩下你能主动来找我了。”说罢,酒吧老板上前几步就要拥抱查霏。
查霏知道,这可能是心思缜密的老板对他财产继承人资格的考验,同样查霏也知道艾滋病是不会通过拥抱传染的,于是他便故作热情地迎上老板虚汗淋漓的怀抱里去了。
老板得到些许安慰,与查霏距离拉远了些,然后问:“大早上找我喝酒啊?不过对我来说不重要了,去哪啊?我这还是你那?”
“一个风景绝佳的地方,最适合喝酒聊天呢。”查霏回道。
于是酒吧老板在查霏的引领下,来到西京郊区一处竣工不久、还未装监控的新小区,上到一栋三十二层高楼的天台,两人搭在围栏上,边喝着啤酒边回忆着一起在酒吧度过的繁忙而美好的生活。
查霏知道自己不是大清早来和艾滋病人聊天的,但却迟迟下不下决心,不忍将安眠药偷偷放入酒吧老板的瓶里......
几杯啤酒下肚,酒吧老板虚弱的身体开始起反应了,亦没了当年的酒量,他冒虚汗了,虚汗蒸发在清晨的空气中了,还时不时往外哕呕吐物了,更不顾形象地直接对着墙方便起来。
躲在暗处的颜战见查霏迟迟不行动着急了,他发了条信息给查霏,说:“兄弟,再不行动,我包里的冰可就化完了。”
查霏望着一个劲儿向美好世界肆意排泄病毒的“毒源”,突然觉得,也许送他离去对世界是有益的事,尤其是那些不明真相的男同可以免遭噩运了,不光是为了自己继承他的酒吧那么自私自利。
终于查霏觉得自己攀上道德制高点了,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心安理得了,趁着酒吧老板又一次转身撒尿的间隙,查霏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白色粉末,便倒入了身边的一个酒瓶里。
酒吧老板方便完回来,眼角挂着泪滴,哭丧着脸道:“你不该带我来看朝阳的,因为我会嫉妒它,因为我是没有未来的。”
查霏将下药的酒瓶递到酒吧老板手里,安慰道:“天知道会不会有奇迹。你知道魔术师约翰逊吗?十几年前新闻就报道了他不幸感染艾滋病病毒,可你看啊,十几年过去了,体育频道里不是经常还出现他的身影吗?他不但活得好好的,甚至比以前还发福了不少呢。带你来看初升的朝阳就是想告诉你:朝阳升起了,新的一天一切皆有可能。来,今天好好陪你喝喝酒,希望自打今天以后你会振作起来,把烟酒统统戒掉;还有,尤其是毒品,那玩意别再沾了,别到头来病没带你走,毒品却将你掳走了。”
酒吧老板望着初生天际娇红的太阳,说:“查霏,我没看错你。谢谢你让我有了继续像个人一样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我会好好活着的,为自己好好活着。五年之后,如果我还苟活于世并能自主行动,我就计划去周游世界,我觉得以前咱们弄得那些文艺的事都是装逼,周游世界才是最酷最**的。到时候不管我死不死,酒吧就彻底交给你了,我不再留恋任何利益。”
查霏端起瓶子道:“瞧你说的,五年后,你肯定会好好着的。来,干一个,为你能重新振作干杯。”
两人将酒瓶狠狠撞在一起然后一饮而尽。
酒吧老板抹抹嘴角残存的酒水,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查霏畅想着他环游世界的路线了:“从尼加拉瓜大瀑布到秘鲁印第安人古文明遗址,再到拉斯维加斯感受下《宿醉》的感觉。说到宿醉呀,我昨晚没有休息好,现在还真有点困了,咱们...准备走吧,准备走吧,我要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睡上......”
还未说完,酒吧老板已趴在地上,将头枕在胳膊上睡着了。
“嘿,走吧,走吧,走吧。”查霏试探性地连续拍打酒吧老板的脸,可就如同拍在惨白墙面上,除了手掌疼,得不到半点回应。
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颜战终于出来了,他快步赶上前来,将一个双肩背包扔在地上,埋怨道:“现在是效率社会,喝第一口的时候你就该将他药倒的,跟一个将死之人说半天未来你好残忍。冰砖硬是被你叽叽歪歪磨叽掉了三分之一了。”
查霏没有理会颜战的挖苦,径直问道:“冰砖哪呢?”
“包里呢。”颜战指指书包,说:“难道你觉得我能将冰疙瘩藏在身下贴身暖着吗?笨蛋!”
查霏从包里翻出了一个铝制老式饭盒,打开盖子里面是整盒泛着黄色光芒的冰块,他不解道:“咦,冰块怎么是这个颜色?不会是尿吧?”
颜战颇为得意地说:“用啤酒冻的!”
“为何不用水?”查霏追问道。
颜战不耐烦了:“都什么时候了,药效只能管一个小时左右,老子没空给你解释。快把冰块从饭盒里刽出一大块来,一定要尽量大些。”说着,颜战递给查霏一把水果刀:“你用刀刽。”
查霏接过刀子,小心翼翼地沿着饭盒边缘开始刽冰块。当查霏费力切割,抬头擦汗之时,却发现颜战正在酒吧老板的身体上捣鼓着什么。
“喂,你干嘛呢。”当查霏看真切后,不由叫出声来:“我的天呐,你干嘛抽他的血啊!”
颜战不慌不忙地从酒吧老板的胳膊上拔出针头,针管里已抽进半管暗红色的血液:“我呀,对艾滋病毒这种能让人类面对死亡束手无策的小东西抱着一颗敬畏之心。抽点血样做个纪念吧。”
查霏摇摇头:“你呀,真是个重口味变态。可是会留下针眼的,法医尸检时会不会起疑心呢?”
颜战笑笑,将盛有杀人病毒的针管小心挤到自己另一个小瓶中,说:“在一个经常注射毒品的瘾君子身上发现针眼稀罕吗?再说了,当他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尸体肯定皮开肉绽烂如泥了,针眼还会存在吗?”
“不得不说,你小子真不愧为狗头军师。”查霏夸赞颜战道:“你怎么想到的呢?”
颜战说:“不记得在哪本侦探小说里看到过的。嗨,别废话了,快把他抬到边上去吧。”
于是二人合力将酒吧老板沉睡的躯体小心翼翼抬到天台的边缘上,天台边缘的矮坎宽度勉勉强强能躺下一个人,然后他们往老板接近天台内侧的身下垫上一大块早已准备好的冰块,摆弄好后,酒吧老板就像侧卧着熟睡一般了。
“当他苏醒后,肯定会不由自主地翻个身的。如果朝外翻身,自然就会滚落下去;如果朝内翻身,由于迷迷糊糊中身体被膈应了一下,也会本能地朝外翻身躲避身下硬物的。”颜战边推演着即将要发生的事边收拾东西。
“你的计划成功概率是多少?”查霏追问道。
“十之七八吧。”颜战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