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夷缓缓地抬眼望两两,那紫光在她眉心久久不散,他越发地担忧。
祭容的玄裙已然飘进来,挥袖弹开虚夷,手掌以迅雷之速抵在她的眉心,随后闭上双眼注入修为。
两两只觉得脑袋里昏沉一片,而心肺却鼓鼓胀胀,从未有过那样充沛涌入的修为注入,她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羊皮球一般。
虚夷正感悲凉和无奈,低眉之间,余光却扫到门外的祝衍。
他要干什么,不会是阻止祭容吧?两人在修为传导之中,若是此时祝衍给祭容一击,必然她们两人的心力都会大损。
虚夷从地上拿起剑来,向前走了几步,屏息凝神运气,等待着祝衍的闯入。
“小子,如若你阻拦我,我便只能杀你。”
祝衍在门外以心传语。两个昔日的好友隔门而立,皆凝神戒备。
“是仙君告诉我,要对心爱之人以命相护,我便是如此。”
“果真……不顾苍生了吗?”
“苍生自有他人。”
祝衍心底笑一声,说:“佛门清净地,岂容妖魔作祟?玉宸早已死了,逆天而活、蔑视苍生,就不配是他。若他元神归来知道有今日,定会恨我没有及早除掉你。”
“仙君真的要害自己发誓守护之人?”
“我不是害她,而是帮她远离苦厄,此时废掉她的修为,从此她便是一介普通的女子。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机会,让我来完成护佑她的心愿了!”
说罢,祝衍便挥袖破门,仙身向虚夷逼近。
强大的仙魔之气袭来,虚夷在他身前根本便站不稳。他长吸一口气,定下心来,能多撑一时便是一时吧。
身被晃过之时,他的剑倏忽飞出拦住祝衍的身子,招式抖出千般变化。祝衍望见清微剑,忽然愣住后退:“玉宸剑中之灵……”
剑尖抖鸣如啸,剑灵发出剧烈地震颤。虚夷也大为震撼。原来他一直修炼剑中之灵,这灵竟然是玉宸君的。剑灵本身的灵力便源自玉宸,虚夷明白了这一点后,继续凝神催动清微剑于祝衍搏斗。
然而祝衍修为太高,虚夷只不过催动剑与他斗了几十回合,便已经吐出数口鲜血。鲜血在衣襟上越沾越多,眼看便要撑不住。
只听祭容低沉媚骨的一笑:“小子,闪开。”
随后飘然在前,两股魔气在僧房之内铺开相抗。
虚夷回头望向两两,只见她从榻上跳下,双眼已然没有了萎靡之气。她在地上单膝一跪道:“多谢魔尊赠我两万年修为。孤童自当谨记教诲,不敢违背。”
虚夷并不知道两人心底传音说了些什么,但看她已不再自称两两,也尊了祭容,便知道以前的两两,恐怕是去而不返了。但……只要她活着,是不是就好了?
然而听到祭容给她渡了两万年修为,还是一惊。她原本修炼的上仙修为也只有一万三千年,如今承了两万魔修,已经远超从前。
祭容点头抿唇一笑:“当年祝衍为证明对我的真心,传了两万年修为给我。如今情灭如斯,不如便转赠给你。也算是代表他对我的负心背信的惩罚咯。”
她笑意盈盈,却魔气激荡,转眼已侵向祝衍。然而祝衍已知道错过了打伤她的最佳时机,无法再费去她的修为。如若此时再打,势必两败俱伤,恐怕就会伤及她的性命。他实在不忍心,遂深叹一口气,不再出招,只定立当地,与她的邪力相抗。
祭容已经欺近他的身体,围着他缠绕游走,发梢和手指抚摸过他的脸颊、脖颈、肩头,前胸,“你……真的没有想我吗?佛法无边,回头是岸……你还不悟吗?”
祝衍默诵佛法,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推出一掌将她震开,随后夺门而去。
见他离去,祭容收起媚态,捂了捂胸口,随后凝神气沉丹田,良久才说:“还道老匹夫几万年不曾修炼,如今的力量竟然没有减弱,倒是小觑了他。”
两两低头问:“魔君现在有什么指示?”
祭容道:“本座要去会一会昔年的老友,你等着我召你之时。”
两两忍不住好奇:“昔年老友……?”
祭容一笑:“本座十万年寿数,难道会没有值得一见的老友么?这位老友久未谋面,如今能够活回来,倒是本座与他的缘分不浅……”
刚活过来的……还是魔尊的老友……两两不由得想起了那眼珠重生的妖皇。
妖皇和魔尊?两两忍不住瞥一眼虚夷,见虚夷也是同样惊骇的目光。他们两个都猜到一处去了。他们两人若是联手,那将是比千年前那一战更大的浩劫……或许并不是如此……
两人仍在忧心忡忡,祭容玄裙已飘忽飞出门去,转瞬消失不见。过了半晌,天光中的阴霾渐渐散开,周遭重新出现了走动的僧人。两两和虚夷才知方才是在祭容的屏障之中。
一切如常之后,两人才渐渐地靠近。虚夷关切地望向她,见她的修为恢复,还有了增进,人也清明了许多,情不自禁地拥住她。
两两贴在他的前胸,又甜蜜又辛酸:“从今天起,我就要换一种活法了。”
虚夷嗯一声,忽然身体前倾,猛吐了几口血出来。两两赶忙扶着他,他却伸手摆了一摆,虚弱地说:“我……无妨……”
两两紧紧抱住他,忍不住泪滴滑落:“以后会没事的,从今天起,我再不会让你为了我受任何伤害。”
两两的心绞倒是因为修为的充沛而暂时压了下去。如今有了两万年的修为,只是还不够强大。如若强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师父,她不会再给自己任何的退路了。
虚夷的内伤需要静修一阵,他与祝衍能够斗上几十个回合,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她要为他去山上找颗仙灵芝来熬着喝。这山上因为有祝衍大仙君的气泽盘绕,是很可能有仙灵芝生长的。
才走出门,却被金光一闪劈落。她知道这是佛门慈悲之光,似乎已在告诉她,为魔之身不再受佛光忽悠。过了一会儿,她兜兜转转走到壁画跟前,那观世音渡魔图的色彩已然铺陈开来,是十分壮丽的图景。
两两瞧见那个没有被她涂抹掉的自己,娓娓跪地拜服着观音大士,静听佛法,不禁也有些动容。为魔又怎样呢,即便一念差错,如果以后不为祸众生,不一样也能够立地成佛吗?顿时心中豁然开朗。
“两两……施主……”
那小沙弥无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见她转身过来,眉目如常,甚至比以前还要精神好看,忍不住地多瞧了她一会儿。
两两走上前去一拜:“多谢指点迷津,两两已经明白这壁画的个中含义了。”
无垠却不明白,看她这样,他更加得手足无措。两两一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无垠捂着脑袋摇摇头,脸又红了起来。
两两看他局促得不成样子,还是闪开好了,于是说:“我去山中采些药草。你现下该上晚课了吧,可别迟了。”
无垠忽然拿开手,张大眼睛认真的问:“两两施主要采什么药?”
两两只得随口说:“找些白术、屏风草什么的……”
话音还未落,无垠就拔腿跑了出去。两两好奇他是跑起去哪里,但瞧他并不是向着佛堂去上晚课,天也黑了下来,只怕他不会要去帮自己采药吧?
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反正自己采仙灵芝,便顺带着瞧着他。
一跟上去看果然,他在山中草丛里到处翻找,也不怕夜深了有什么野兽。两两用灵力在周围遍寻一阵,已经找到了仙灵芝,随手变出一个箩筐,装了些药草,于是找到他说:“药草我都找到了,我送你回去上晚课吧。”
无垠一言不发,把她的箩筐从她手中夺下来,偏生要自己拿着往回走。两两无奈跟着他回去,见他一溜烟跑到厨房里,又是碾药又是熬药,熏得热了还擦擦头。两两见劝说无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趁着无垠看着药困了一阵,她索性便偷偷虑掉里面的药渣,将仙灵芝在里面熬了。
熬好了药,无垠端着出来。两两觉得是时候让他断了念想,于是便先一步走进自己的僧房,陪伴着虚夷。
虚夷仍在睡觉,两两抚摸着他宁静的面容,等着无垠将药端来,随后说:“我夫君的病多亏这药了,多谢无垠师傅啦。”
无垠的身子忽然僵住,呆呆立着回了好一会儿神。
两两补充说:“再不去晚课,住持就要生气了。”
无垠目光黯淡地好像要掉下泪来,良久憋出一句话:“知道了,打搅了!”说罢狂奔了出去。
这下他可算是明白了吧,唉。两两长舒一口气回头来,虚夷一双柔和的眸子正望向她,忽然握住她的手说:“你刚才叫我夫君,我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