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跃动的灯光旁,顾一北把之前南竹写给她的药方子展开放在了桌案上,左手边上摊开了一本医书,借着微微跳跃斑驳的光影,顾一北在书里仔细的翻找着药方子上写到的每一味药草。
北芪,当归,茯苓,红花……
虽然知道中药里,每味药材的分量多少对一副药最后的效果有很大影响,但是,对此完全不懂的顾一北明显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通过自学成为合格的中医药剂师。但是,仅仅只是大致的翻看了药方子里的几味药单独的功效,只要不是什么太多偏门罕见的药方,总能猜出个大概的功用来。
顾一北手里捧着医书,慢慢的翻页,每找到一味药材,略过其通常能够采集到的自然环境地理位置等等的信息,直接大致的浏览一遍其主要功效。毕竟,中药入药的成分大多是植物,而自然界中的植物成分又远比实验室里的抗生素等成分复杂,所以,对应的功效也就十分的复杂且种类繁多了,而且,配合着不同的药材,很多甚至是能够产生跟本身完全挨不着边的药效的。
但是,南竹当日写下的药方却是极为温和的一种,里面提到的药材也都是比较和缓的。仔仔细细对着医书扒了一晚上,顾一北就是再怎么不懂中医,好歹医书上的说明还是看的懂的。
每找到一味药材,大致的浏览了其功效后,顾一北的脸色就沉上几分。等到在好几本医书里终于把那张药方子里的所有的药材都找到后,顾一北的脸色已经是几经变化,越发难看了。
轻轻的把医书倒扣在桌案上,顾一北对着蜡烛,毫不犹豫把那张药方子送到烛焰上,看着那张纸慢慢的烧为灰烬。现在自己身边也没有人,虽然烧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有些刺鼻,不过她也没有必要继续装咳嗽、给所有人摆出一副身娇体弱的样子了。
总结一下,其实,南竹的那张方子里,大部分药材都是可以给女子调理身体的,看着那些医书上写着的什么“补气养血,调经止痛,降逆定乱”等等的一类词汇,顾一北就感觉自己一阵阵的气血上涌,脑海中忽然想到当时南竹眼睛里的了然,瞬间更是怒气满点。
闭上眼睛稍稍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顾一北起身,慢慢的收拾好书房里烧过东西的痕迹,把那几本医书也合好整齐的堆放在桌案上。晚饭的时候顾安平提起过她自己也想要看些医书打发时间,正好明天就让丫鬟把这些书给她送到房里去。
从桌案下面的另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梨木盒子,翻出说好给顾安平的那家店的房契来,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把这张房契夹在刚刚那几本要拿给顾安平的医书里,等到顾安平看书的时候突然看到这张房契,想必会很吃惊吧!
顾安平心思细腻小心,虽然现在名义上是顾家的大小姐,可是,骨子里却始终没有真正的站在这样一个位子上,在她的心里,她永远都是顾一北身边的丫鬟。
但是,这间顾一北送给她让她打理的小店铺,在付出了心血之后,却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即使微不足道,却也足够让她的心里产生完全不同的。
想到这里,顾一北笑了笑,然后,又把其它的重要契约都整理好放到盒子里锁好,最后才把梨木盒子重新放回到暗格里收起来。
一直到都脱了衣服躺在了床上,顾一北扯着被子,眼睛亮亮的盯着床帏,自己从京城里直接派去清泉镇调查南竹和烟荷情况的三个人,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吧!不知道,南竹、还有烟荷,究竟,都是什么身份!念及此处,顾一北的眸色转暗。想到还远在京城里,置身朝堂的徐斯,不禁在心中微微一叹……
翌日一早,小三儿已经从府里叫上了几个人跑去店铺里收拾了。
老管家许伯心里虽然不是很赞同,却也细致的帮忙打理着。快到晌午的时候,还特意的过去店里看了看,帮着拾掇收拾了会儿,最后带着小三儿他们几个一起回来的。
一大早,顾安平的贴身丫鬟碧荷便从顾一北那里把医书取了过来。
顾安平的闺房毕竟不是顾一北的书房,摆放好了床铺,梳妆台,圆桌,椅子,以及其它一些装饰的家具物事之后,虽然还很宽敞,可是里面毕竟还有没有准备书架,桌案之类的东西。
碧荷想要把小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推开,不想却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茶杯,慌忙中,碧荷急着去抓茶杯,怀里的一摞书还搭在小桌的桌沿上没有访问,一下子便全都滑下去,哗啦哗啦纸业张开的落到了地上。
闻声过来的顾安平连忙帮着把地上的医书捡起来。碧荷放稳了小茶杯之后,也慌忙的蹲下身子,一边手忙脚乱的胡乱摊开的书,一边说道:“对不起,小姐,奴婢刚刚不小心……”
碧荷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看着从医书里散出来的一张契书,她不认识那些字,但是,她知道上面盖着的红印中,有一个是少爷的私印——说是私印,却又能完全的代表了整个顾家。
“小、小姐,”碧荷把那张房契交给了一旁的顾安平,虽然不知道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可是,她却知道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心中暗暗奇怪:不知道少爷怎么会把这种重要的契约夹在书里。
顾安平接过那张房契,看到上面的字迹时,不禁惊愕的愣在那里。她并不清楚街上两旁的那些商铺的具体位置牌号,但是,她知道上面最后一行明显是顾一北笔迹的娟秀小字标注里,名字写的是她顾安平。也不难想到,写着位置在小西街的这家店铺,正是顾一北要交给她打理的那一间。
想立刻就拿着这份房契去找顾一北,但是,毕竟跟在顾一北身边这些年,她很清楚的知道顾一北那从来就说一不二的性子,是霸道甚至专横,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却也是坚定和不变的执着!
看着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契,顾安平心里明白,这绝对不是顾一北不小心随手夹在了医书里,而是知道要把医书送过来,所以,故意夹在里面,就是让她亲自发现的。换句话说,顾一北做了这个决定,就从来没打算过要更改!
咬了咬嘴唇,顾安平拿起这张房契,坐在椅子上,有些怔怔的看着上面的内容,白纸黑字,红色印鉴,清晰明了。
一直到碧荷把散落在地上的医书都收拾好,并安静的带上门退了出去,顾安平仍旧沉浸在这一纸房契所带来的震动中。说不清,道不明,心底里除了惶恐和犹疑,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着一丝淡淡的、奇怪的欢喜。
毕竟,这间店铺今后,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完完全全的属于她一个人。脑子里还叫嚣着不应该,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顾一北给的,顾一北甚至还给了她相同的姓氏,她不应该这样不知足,还想要一家明明应该属于顾一北的店铺。
可是,心底里那阵意外的惊喜,只是一丝一缕的,却很难扯开,挥之不去。
怔了好一会儿,顾安平才缓缓的舒了口气。
她站起身,小心的收好这张在顾一北看来、也许根本就值不了多少钱的房契。其实,就连她平日里,顾一北派人添置的金银首饰,恐怕也不比这份房契便宜多少。而那些同样很精致值钱的首饰,就那样随意的收好放在了梳妆镜下面的木奁里。
在她的房间里,也是有一个暗格的,就在她的梳妆镜的后边,很小的一个暗格,刚好能够放下一个小巧的盒子,以前,里面一直都是空的,现在,正好可以藏着这张对她而言,非比寻常的东西。
罢了,反正,她的命都是顾一北的!
顾安平收好房契后,嘴角勾起一朵笑容来,格外的温柔开心。顾一北给了她自我,给了她原本作为一个下人,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东西。所以,她愿意,为了顾一北,付出包括她的生命的所有。不是应该,而是,从心底里,愿意。
所以,她想要保留这份只属于她的存在,小心的、妥善的藏好,更重要的是——珍藏在心里。
李辰翔坐在书案前面,神色不明。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前面,悠闲的张开画卷,好似在认真欣赏的齐澜。
半响,李辰翔终于开口,“你是说,徐斯在锦州做知府的时候,就和顾一北相熟?而且,你调查到的,徐斯的政绩,也都属实?”
“没错!”齐澜随口说道,眼睛还盯在手里的水墨画上。
“齐澜!”李辰翔声调明显调高,对齐澜在该明明办正事的时候还只顾着手里的那副水墨画而不满。
“在呢,在呢!”齐澜颇为幽怨的瞥了李辰翔一眼,让李辰翔顿时有些承受不住,嘴角也不禁有些微微的抽搐。
齐澜叹了口气,动作慢条斯理的开始卷上手里的画卷。嘴里还解释道:“那个顾一北,或者说顾家的根基就在锦州,作为顾家的当家少主,和当时身为知府的徐斯交好,也不足为奇。至于徐斯,虽然还看不清他到底是站哪边的人,至少在京城里,说话办事,都是极为水准的!”
顿了顿,齐澜突然一笑,“明明是在架空宋闻在户部的势力,结果,整的好像他在处处给宋闻办事似的!宋闻那老头没准还觉得这后生忠厚实诚!说实话,我都有点佩服他!”
李辰翔微微测过头,仔细想了想近日来户部里的情况。
齐澜还在那里一边小心的卷画一边啧啧称奇的说着他对徐斯的看法——绝对算是个厉害人物!
就在刚刚,李辰翔才在不经意间,终于注意到,齐澜手里的那副画上是墨竹——只是用单一的墨色,简简单单勾勒出的一副墨竹,有些单调凄清,却愈见铮铮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