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悠扬的曲子,婉转的音符从琴弦上跳跃出来。烟荷安静的抚琴,嘴角带着丝轻柔的笑意。
齐澜坐在她琴案的对面,闭着眼睛,仿佛全部心神都陶醉在这悠扬的琴声里。而硬被齐澜拉过来的李辰翔却只是靠着窗户,静静地看向水榭外的一池碧水,眉梢微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轻轻的几个尾音之后,烟荷停止弹曲,齐澜拍了拍手赞道:“烟荷的琴弹得真是越来越好了!”
“主子夸奖了!”烟荷谦恭的回话。
齐澜抽出扇子在手上晃了晃,冲着窗户朗声说道:“我说,翔少爷,你一个人把着窗户边是要干什么?”
李辰翔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不说话。
齐澜顿时无语,对着烟荷喃喃道:“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
烟荷用手掩唇轻笑,“主子说笑了。”
“对了,烟荷很厉害啊!”齐澜用合起的扇子轻轻的敲打着掌心,调笑道:“刚刚到了京城,就成了这冠玉楼的花魁。”
“怎么会,”说道这里,烟荷嘴角的笑渐渐淡了下来,咬了咬唇,小心的看了眼齐澜,迟疑的说道:“主子,这里面,可能有些——”
“有些什么?”齐澜漫不经心的瞟了她一眼,稍稍正色。
“这花魁的名号,本不会是奴婢的!”烟荷垂下眼睛,不敢看向齐澜。
“嗯?”齐澜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花魁不花魁的,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既然烟荷特意提起,怕是就有些意思了。
“奴婢来京城虽时日不多,却也知道,这冠玉楼的头牌雨舒才是原本就定好了的花魁,之所以后来会变成奴婢,全是因为冠玉楼的少东家的缘故。”想起顾一北似笑非笑的眼睛和她始终意味不明的话语,烟荷还有些心悸般的感觉。
猜不到,摸不透,句句小心,却又句句担心,面对着顾一北的时候,自己的每一句回答说出口,都在担心着顾一北的下一句话。明明顾一北应该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可是,那种心底里的慌张和惊悸却总也挥之不去,简直就像梦魇一般。
齐澜闻言却皱了皱眉,他不认为,只是一个冠玉楼的少东家看上了烟荷,所以捧她成了花魁这么大点事值得烟荷特意跟他说,还一脸欲言又止的。所以,其中,另有隐情?可是,从烟荷的叙述里,他实在是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个纨绔子弟而已,为了美色一掷千金又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当下,齐澜挑了挑眉,“怎么?”
“奴婢觉得,”烟荷又咬住了嘴唇,她得出来的结论,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奴婢觉得,顾一北好像就是在针对着奴婢!,而是,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就,好像是要帮奴婢,却一直在——”烟荷嘴唇张了张,忽然发觉她竟然很难确切的描绘出当时顾一北的心思。
顾一北让她当这个花魁,不是为了捧她,不是为了自己这张脸或是身子,她能看的出来,顾一北的眼睛里,面对她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情意,只是迷雾般的意味不明。
“等等,你刚刚说的那个人是——顾一北?”一直靠着窗边不声不响的李辰翔突然转过身来,插了一句问道。
“怎么,你认识这个顾一北?”齐澜惊讶道,一个小小的商人而已。
“不认识,只是听过!”李辰翔说道,“这次漠北军的军饷和军备,户部和兵部签下的文书里,提供军粮和兵器的商户里,都有这个名字!”
烟荷猛然间抬起头看向李辰翔,只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望不到底的眼睛。她安静乖巧的低下头,不敢再多发一言。
烟荷心知肚明,主子今天领来的这位翔公子,身份定然不一般。既然已经提到了户部、兵部这些朝堂上的事情,那么,接下来的话题就不是她能多嘴的。主子若是不管,她就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主子若是有所示意,她就该识趣的自己退下了。
“竟然能全揽了漠北军的军饷和军备的生意,”齐澜略带惊讶的勾起了嘴角,用手抚扇,轻声笑道,“有点意思,”顿了顿,又说道,“莫非,是大皇子的人?”
李辰翔沉吟了片刻,“我只知道,这件事情,应该是兵部尚书和户部的侍郎徐斯管的!毕竟,这种容易搅进争端的事物,以宋闻的性子,从来不会亲自接手。”
“徐斯?”齐澜挑了挑眉,“刚刚调到京城里没个几天的那个?那小子升官升的倒是挺快呀!”
“名义上是皇帝亲召,不过,徐斯和陈家走的很近,尤其是陈家大少爷陈缀安,似乎早就认识,颇有些交情,他应该是陈相的门人吧!”说到这里,李辰翔也皱了皱眉,父皇一直忌讳着皇后娘家王氏、还有他们的姻亲陈家,外戚做大,恐怕是哪个帝王都不能容忍的,按理说,对于陈相门人的徐斯,不应该这么大力提拔才是。
“主子,”烟荷突然开口,小心的说道:“我在冠玉楼,看到过顾一北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我听到有人叫他徐大人,这个徐大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徐斯。”
“顾一北和徐斯在一起?”齐澜感兴趣的重复了一句反问道。李辰翔也立刻把目光集中到了烟荷身上。
“如果那个徐大人就是徐斯的话,”烟荷仔细的想了想,“他和顾一北两个人之间关系十分亲密,完全不像刚刚认识的样子,看他们两个之间相处的样子,倒是和主子和翔公子之间有些相像。我觉得,他们两个应该也是认识很久了。”
齐澜勾着嘴角笑得肆意,李辰翔脸上倒是没多少表情,最初仅有的一些惊诧在越来越多的“惊喜”之后,也被他掩饰的几乎发觉不到,两人相视一眼,齐澜笑得更欢,李辰翔几不可察的微微点头。
“行了,烟荷,这事就先这么着吧!”齐澜收起了肆意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变得染上了些许的温柔,“我叫你照看着的那个人呢?”
烟荷怔了怔,多少有些意外,没想到主子第一次过来,竟然,就提到了那个人。当下,微微垂下眼睛,掩去眼睛里的几丝诧异和隐隐约约的黯淡,恭敬的回话:“请主子放心,一切安好。”
京城之外,顾一北在自家后院的亭子里坐着,和终于让心里稍稍平静下来的顾安平一起在石桌上剥栗子吃。
旁边侍候着的丫鬟小厮早就被顾一北给派到了别处。毕竟上辈子独立自主惯了了,吃饭吃零食的时候,有一帮人在旁边看着甚至剥皮给她的直接就是栗子肉,总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剩下她和顾安平两个人,她吃的还能舒心些。
“一北,你真的已经决定要这么做吗?”顾安平手上虽然一直在剥栗子,可自己吃的却没几个,大多数,她都递给了一旁的顾一北。
“主动出击永远比坐以待毙要好!”顾一北嚼着嘴里香甜的栗子,有些含糊的说道,“虽然这件事情这么说有点过了,但是,本质上还是一样的。”而顾安平说话间又递给她的刚刚剥好的栗子,她也毫不客气的全都收下了。
“可是陈家毕竟是——”顾安平虽然不会反对顾一北的任何计划,可是,她却始终都在忧心,而且,陈家,毕竟也算是顾一北的家。虽然,她们两个,已经永远都没有可能再进陈家的门。
“陈家迟早都只会是一个过去。”顾一北手上也在努力的掰着已经炒得裂开一条缝的栗子壳,“姐,我是顾一北,你是顾安平,这个,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事实,不管是现在,还是不久后的将来。”
等到顾一北把京城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捡着合适的都告诉顾安平后,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老管家许伯本来是要过来叫两人进去吃饭的,远远看见姐弟两个还在说什么,而周围也没有任何服侍的人,心知这姐弟俩可能是在说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不想让别人听见,于是便远远的站在了花园里的小径上候着。
顾一北转身的时候正好瞥到了老管家,想了想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叫上顾安平便打算进屋吃饭了。
落座之后,顾一北突然想到在冠玉楼的时候,南竹给她开的那张方子,当时她直接就收起来了,为了保险,也不可能让任何人看见,不管是不是自己人。想到这里,顾一北抬起头看向老管家,平静的吩咐道:“许伯,帮我找几本简单的医书来,就是介绍各种草药和一些简单方子的就行。”
老管家许伯一愣,少爷要医书干什么?顿了一下之后,旋即想到顾一北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虽说少爷平日里不见有什么表现,可是心里,怕也是在乎的很。想看看医书,也是正常。当下,便回应道:“是,等会便叫人将书送到少爷的书房里去。”
顾安平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嘴角噙着温婉的笑意,柔声吩咐道:“也拿两本送到我屋里吧,闲来无事,也好瞧瞧。”
“按姐姐说的做,就是了。”顾一北对着顾安平笑了一下,古代里的消遣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少了,像顾安平这样的,几乎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了,每天过的肯定没什么意思!“无聊的话多出去走走,记得带人。哎,对了,姐,要不,我给你拨一个小铺子,你打理着卖点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玩意?”
“啊?”顾安平愣住。
“少爷,这——”老管家许伯看向顾一北。毕竟还有顾家的当家少主在呢,就这样突然分出去一个店铺给大小姐,虽说姐弟俩手足情深,可是,大门大院的,最忌讳的就是分家,这么做了,多少还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没事,就是一个小店铺,玩玩而已,亏了赚了都有我担着!”顾一北笑笑,扔下筷子,饭也不吃了,转而叫了小三儿过来吩咐道:“前两天在小西街不是刚刚盘下来几家铺子么?就中间那家,明天带两个人过去先把里面收拾清楚了。”
小三儿一股子机灵气,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应下,“少爷放心,保管明个下午就把里面整的利利索索的!”说完,便行动利落的溜了出去。
“一北,这不太好吧!我还是——”顾安平咬着嘴唇,站起身来拉了拉顾一北的袖子,有些犹疑不决。
“姐,没试过之前,你可不能说不行!”顾一北轻轻的弯了弯嘴角,安慰她说:“你先试试再说!放心吧,没事的!”
顾安平终于迟疑的点点头。
顾一北嘴角的笑容变得愈加明晰,挥舞了一下筷子,“姐,你快坐下!吃饭,先吃饭!具体怎么办,待会儿咱们再说。”
“嗯,”顾安平依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顾一北看着顾安平还有些稍稍的走神,心里明显还没有完全的定下来,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待会儿再好好劝劝她,跟她说说其它店里的一些情况,差不多,也就有个谱了。
顾安平很多时候都太过优柔寡断,没有人逼她,就很难做出决定,犹豫半天,结果也只是循规蹈矩,按袭前例。这样的人,成不了什么大事,也很少办出什么错事。不过,她的心思细腻,做事从来又踏实细致,打理好一家小商铺倒是极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