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皇上寿辰,但皇上却并未怎么参与,许是朝廷事多,一干大臣们也少了许多。用完膳后,大多是些年轻男女,由着宫人领路,相携去了灯船会。
唐优悠用完膳便去找楚东霆了,楚秋霏到了白鹭园后,便与安纯好告辞去了小桥背面,等风之清。
四周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周遭只剩下安纯好一个。安纯好皱着眉,欧阳致远怎么还没来?也没说在哪里见。
安纯好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碧儿安安静静地陪在后面。天色渐黑,四周的都被宫人点上了寿灯,河流里飘了些寿灯船,一时之间,波光粼粼,烛光点点,倒像满天繁星。所谓灯船会,便是大家把些纸船写上心愿放入水里,或者点只蜡船许愿。等玩累了,可去灯火通明的船上休息,或者到最大的船上参加诗酒会。
横跨河面的两座大桥上,一盏盏玉兰状的桥灯组成一条明亮的光带,在茫茫夜色中直向河对岸伸去。大家都在河边玩耍,桥上反而没有人。安纯好等得心烦,便命碧儿在此等候,自己独自上桥了。
桥上张灯结彩,仍有些许萤火虫穿梭其中,一闪一烁。远远地,安纯好看到一个人走来,是欧阳致远吗?
显然不是,走近后,原来是楚惟愿。两人停在桥顶,静默一瞬,不知为何,有些淡淡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
安纯好想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怎么不去看灯船?”不料,一出口却是两个人的声音。
“上来透透气。”又是两个人的声音。
气氛变得很诡异,尴尬变得更浓。安纯好见楚惟愿神情无异,没话找话:“鹰眼什么时候还你?”
楚惟愿不答反问:“你很不喜欢鹰眼?”老是想着还。
“没有,我很喜欢它。但是你毕竟才是鹰眼的主人。”安纯好解释道。
“你也是。”楚惟愿脱口而出。
刚缓和下的气氛又怪异起来,楚惟愿咳了两声,道:“我的意思是,鹰眼送给你了。以后,你才是它的主人。”
“谢谢世子。”说实话,安纯好很高兴。这么些天,和鹰眼相处也建立了一份浓烈的感情,实在舍不得它离开。
“以后你有什么难事,可以直接来找我,或者绑了纸条,让鹰眼带给我。”楚惟愿淡淡开口。
安纯好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
“你爹病了?”
提起安淮远的病情,安纯好一脸担忧,“对,之前幸好有霏儿的冰魄灵石。如今,还需找到玉面神医。”
楚惟愿暗自挑挑眉,道:“你知道如何寻得玉面神医?”
“不知。”安纯好摇摇头,“唐家财大势大,我相信会找到神医的。”
“你委托了唐家?”
“唐家少主唐勋竹。”
“你和唐勋竹关系很好?”
“小时候认识的旧友,我们……”安纯好顿住了,楚惟愿问这些做什么。
楚惟愿不理睬安纯好的反应,道:“财大势大又如何,玉面神医不是谁都给面子的。”说罢,便径直往前走,路过安纯好时衣襟翩飞,一股好闻的薄荷香萦绕安纯好鼻端。待味道消失,安纯好回神,楚惟愿早已下了桥。
安纯好独自一人站在桥上,闭目感受着风的吹拂。过了好一会儿,安纯好觉得心绪宁静,估计碧儿该等得着急了,便打算下桥。
“你来了。”一道男声不知道从哪里响起。
“哼,你方才不是陪姑娘去了吗?”另一个男声夹杂着不满。
安纯好顿了脚步,这两个声音好像曾经听到过,但想不起来是谁。
“我只是见她可怜,便陪了她一会儿,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你是救苦救难的活佛,你大度。”
听声音像是桥洞下传来的,安纯好往桥下看了看,并未看到河中倒影,可能两人站在桥洞中间吧。
“阿清,筱沁她身世很可怜的,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所以你怜香惜玉了?那你索性娶了她!”
安纯好摸摸脑袋,阿清,筱沁……不认识……
“阿清,你明知我……你怎么这般扭曲我的心意?”言语略带忧伤。
另一道声音柔和了些,但依旧咄咄逼人:“可是你在七夕宴上,就和郑筱沁传了些韵事。今日灯船会,你又陪她赏灯赏船,你把我置于何地?”
郑筱沁?七夕宴……呀,难道是……六皇子楚西霁?安纯好震惊得差点叫出声,连忙捂住嘴巴。
“阿清,你竟对我误会如此之深。”楚西霁的声音有些寒意,“你当日不也是去安淮侯府议亲吗?”
安淮侯府?议亲?幸好安纯好之前捂紧了嘴,虽有抑制不住的尖叫声逸出,但比较微弱,也好在桥洞下的两人吵架吵得很投入。
“你是为了报复我相亲?”
“我没那么无聊。”
“那是我娘安排的,为了不驳她面子,我才去的。我不喜欢那个安纯好,惺惺作态,就是一狐媚样儿。”
安纯好一听,火气没有,反倒被逗得忍不住笑。这人就是风宁侯府大公子风之清吧,难怪当日生辰时,他前来拜见老夫人,虽然对自己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的,暗地里却甩了自己个大白眼。当时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原因出在这里。不过他堂堂大男人,也是不讲道理,竟把相亲怪在同样一个无辜受害者身上。
“罢了罢了,我们能独处的时候本来就少,别提这些伤情的事了。”楚西霁叹道。
响起一阵衣衫摩擦声,风之清道:“小霁,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楚西霁不说话。
风之清幽幽道:“我们这样躲躲藏藏也有两年了吧,我们彼此相爱,却偏要在人前做出不熟悉的样子。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真心爱一个人,凭什么要在意旁人的眼光?小霁,我真想带你远走高飞。”
“我在宫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皇子罢了,走了也不会有人为我牵挂。但你不同,你是风宁侯府嫡长子,你是皇后的亲侄子,你……前途无可限量……”
“我不要什么前途,我只要你!”风之清低沉地吼着。
“阿清,放松些,抱得太紧,快窒息了。”楚西霁微弱道。
这话真是煞风景,安纯好在夜空中无声地哈哈大笑。如果有人经过的话,定以为遇到一个疯子。
“小霁,对不起。”风之清饱含歉意。
“阿清,你肩上还有责任和担当,你舍了家族,与我逍遥于外,真的会安心吗?”楚西霁接着之前的话题,担忧道。
风之清沉默了。良久都不曾有人说话,安纯好在静止的空气里都不敢呼吸,风之清和楚西霁都是习武之人,若不收敛气息,必会被他们知晓有人窃听,哦,不,路过而已。也幸好两人专注于自身感情,才没那么警觉。
“不是还有默儿吗?”
“阿清,风之默只是侯府养子。虽然鲜有人知晓这件事,瞒别人可以,却欺不了自己啊。你们风家,你就是独子,你承载的是一个家族的血脉传承,你当真愿意抛弃家族、背弃伦理?”
“别说了,别说了!小霁,我求你别说了!”风之清痛苦地低声咆哮。
楚西霁似有些哭腔,“好好,我不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本就短,为何要说这些伤心的话?”
“小霁,你可知我有多么想你……”
“我也很想你,阿清……”
安纯好脸一红,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她不敢再探听下去,赶紧悄悄溜走,给两人真正独处的时间。
返回远处,碧儿乖巧地等候着,不急不躁。安纯好唤了碧儿,两人顺着河边走,安纯好心中感慨万千。想不到风之清与楚西霁竟存在这等感情。他们也是苦命之人,逃离不了世俗,便会爱多久痛多久。其实他们的感情和自己何其相似,自己与欧阳致远不也是上不得台面吗?
安纯好苦笑,摇摇头,决定不去想那些烦心事。怎么欧阳致远还没来?咦……楚秋霏不是约了风之清一起游灯船吗?为何此时风之清会出现在桥洞下与楚西霁私会?
安纯好望向江面,十几艘小船拱着有诗学会的大船漂浮在水上,点缀着的灯就像点点萤火,随着水波荡漾,璀璨闪烁。不经意间,瞥见一只小船正离船群远去,通过打开的窗帘,安纯好看到那个人影像是唐优悠。船越来越远,看不大真切。
“滚一边去!”身后传来怒吼,是楚秋霏的声音。
安纯好回头一看,见白面小生风之默巴巴地跟在楚秋霏后面。安纯好突然想起楚西霁说风之默是养子的事,不由叹息。
“公主,我把她找来了。”一个宫女跑到楚秋霏面前,颤颤道。她身边还站着个矮个子的宫女。
楚秋霏不理会她,只看向她旁边矮个子的宫女,“我先前是让你通知风公子的?”
矮个子宫女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是……是我去……去通知的……”
“那为什么来的是风之默,而不是风之清?”楚秋霏怒气冲冲。
宫女吓得脸色惨白,噗通跪地,连忙求饶:“公主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以为风公子是风二公子,不知道公主找的是风大公子!”
“得了,自己不说清楚,还责怪宫女,没道理。”风之默在后面阴阳怪气道,“再说了,和我一起游灯船很吃亏吗?”
“我等了那么久,等来的却是你这个娘娘腔!我打死你!”说着,楚秋霏便向风之默猛地扑了过去。
安纯好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赶紧上前阻拦,“霏儿!”若经楚秋霏这么怒气冲冲地一打,风之默估计就得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