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后,六妹一家就踏上了求医之路。
他们先先后后去了北京、西安、天津一些全国知名的眼科。检查的结果类似:视网膜母细胞瘤。这是一种较少见的玻璃体先天性异常。临床表现斜视、视力差,眼球震颤,小眼球等先天异常。治疗上主要是采用玻璃体切割手术,这病多发于5岁以下的幼儿。此病症儿童期医治率高,成人一般不建议手术,成功率极小。只能保守治疗,吴文维持这么多年已经属于万幸,现在病情已经恶化,就是有回天之力恐怕也无法治好了,目前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维持现有的状况,不让病继续发展。
一家三口,不得不面对现实。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人为的力量有时很大,能把火箭送上天,有时又是那么弱小,一个小小的病魔足以把一个巨人打倒。好运来了山都挡不住,厄运降临谁又能阻拦得了呢!
逸飞这段时间天天在家里陪着父亲,劝他按时吃药,保持好心情。他说:“说不定哪天好运降临,你的眼病就会突然好了。一定要有信心。”
吴文其实半点信心也没有,自小眼睛视力就不好,这么多年一直受着眼病的困扰。心性都变了。几十年来,一到晚上视力就弱得很,让他变得焦躁、不安、暴怒。
六妹嫁给自己,他心里惶恐,总害怕有一天六妹会抛弃自己,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对六妹保持着警惕和戒心。她知道六妹没有弃他而去,一方面是因为可怜他,另一面是因为六妹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让更多的人卷进不幸的漩涡,再者即六妹的虚荣心极强,她不想被家乡的人看不起,嫁到那么远,然后又灰溜溜的回娘家去。
每每想到将来自己彻底瞎了,六妹会如何对待自己呢?吴文就变得越发烦躁和痛苦。他也会想到自己干下的那些龌龊事,但在内心里还是不断的为自己辩解,他认为一部分也是被六妹逼的。谁让她那么强势呢?
为了安慰儿子,吴文也答应儿子:“老爸会增强生活的信心的。”
逸飞最近每天都在给爸爸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他要激发爸爸热爱生活的信心和勇气。他知道爸爸天天坐在那里很闷。逸飞知道爸爸眼睛如果好起来。妈妈会快乐些,要不妈妈这辈子会更加不幸的。
他了解母亲,她表面的强大是为了抵抗内心的虚弱。她的强大,是为了顶起家庭这片沉重的天空。逸飞深深明白在这个家族里,如果妈妈倒下了,整个天就塌下来了。
所以他想创造奇迹。他不想让美丽妩媚的妈妈和一个盲人父亲过下半辈子。
“妈妈,她前半生已经够苦的。”逸飞想到这里,眼含热泪在心里默默说,“我一定要妈妈下半辈子幸福。”
六妹时时强忍住不知不觉就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只能强咬住自己的唇把眼泪往肚里咽。她不能让儿子失望。她也渴求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
她已到中年,不是不惑,而是困惑重重。那个叫青春的家伙正在慢慢的离六妹远去。过重的生存压力,过累的家庭负担,过多的家庭琐事让这个曾经亮丽、艳媚的女子显出中年的老态来——眼角新添的皱纹、失去光泽的皮肤,千疮百孔的心灵。
六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面孔,有些惶恐有些悲哀有些无奈,岁月能把人的面容改变,但是不幸却会把人的心戳得流血。她觉得自己已经沉沦太久了。她需要坚强。她需要以更好的精神状态活下去。
现在她改变以往对吴文过于冷漠的态度。她知道他需要她的照顾,她的呵护。无论他曾经怎样对待过她,可是他始终是自己的丈夫,是相守一辈子的人。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整,吴文心态好了不少,狂躁症很少再发了。也很少再砸东西了。他从内心里感受到一家人都是希望他好起来,坚强起来。
见吴文的心态慢慢好起来,六妹开始张罗着新房子的装修。
亲戚友友都劝她就让装潢公司来装,一步到位最好,省得今天找木工明天找瓦工后天找漆工。六妹觉得他们说的对,虽然多花一点钱,但可以省却很多麻烦,也是好事。从前六妹对钱的爱惜有点像守财奴,因为那钱毕竟是辛辛苦苦挣的,如今她也想开了很多,越是辛辛苦苦挣的,越要好好使用,才对起自己的心血和汗水。“挣来的钱不就是拿来享用的嘛!”六妹彻悟。
吴文生病之后,她也明白了,拥有再多的钞票,睡在钱上,没有健康,也是不幸福的。
她隔三差五和逸飞去新房看装修的进展情况。这几天木工已经做好了,再过几天就要上油漆了。六妹想等将来新房装好了,就搬到市区住找点生意做做,闲着已经很久了。现在儿子不读书了,已经解脱了。可以放手再干一番事业了。再不努力一下,就真的老了。
八月份一年一度的征兵开始。六妹听到征兵这个词,就立刻想到何不让逸飞去当兵?
那天她刚踏进院子,逸飞就跑过来围着妈妈:
“妈妈你一定听说征兵已经开始吧。”逸飞一脸兴奋。
“瞧你高兴那样子。想去当兵。妈妈支持你。”逸飞跳起来抱着妈妈。
“妈妈太好了。妈妈太好了。”抱完妈妈逸飞就往房间里冲。
“我可以去当兵了。”他像一阵旋风。
“想去当兵啊。爸爸也支持你。男子汉嘛,得有点冲劲。”
逸飞乐不可支。小小的家里出现了短暂的笑声,失去很久的笑容浮上一家人的笑脸。爷爷站在梧桐树下裂着嘴冲这边笑着。
最近陆老太去城里闺女那边住了。吴文老爸显得有些孤单。孩子大了,老人变老了,他的腰比以往更加驼了。
树上的秋蝉依然在歇斯底里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