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日，距离董菲上次脑电波量子智能实验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段时间对于董菲而言，似乎是空白的。董菲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即便是清醒的时刻，那些对现实的记忆也都随脑海里的记忆乱流而消失无踪。
恍惚中的董菲仿佛又迷失在一片氤氲蒸腾的白雾里，耳畔有风吹过。她尝试着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处金色的沙滩上。海风夹带着浪花的碎末从耳边吹过，带着海水独有的腥咸气味。高大的海浪拍打着海岸礁石，又散做细小的水花落下。一群仙企鹅旁若无人地从董菲身边一摇一摆地走过，在细软的沙滩上留下一路脚印。
这是两个月来，董菲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到本我意识的回归。她在这一刻，才感觉到她自己是存在的。
董菲感觉的脑袋仍然昏昏沉沉，她一手捂着额头，另一手去触碰身旁那细软潮湿的沙子。冰冷柔滑的细沙传递到指尖和掌心的触感温度，让董菲觉得恍惚迷离，却又真真切切。
董菲不由去想：“这里又是哪里？还是处于错乱的幻觉中吗？”
“小菲。”李尉明的声音将游离于半梦半醒之间的董菲的意识又拉回现实之中。
董菲原本木然迷茫的眼睛在见到李尉明之后有了些许神采。
“我……你……”董菲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她发现这时候的自己竟然连语言表达都成了问题。
眼前出现的李尉明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董菲又一次陷入迷茫，再次迷失在记忆的错觉之中。
李尉明走到董菲身侧，搀扶起董菲，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午饭准备好了，回家吃饭啦！”随后李尉明牵起董菲的手，向岸上走去。
朦胧中，董菲不自主地跟着李尉明来到了海边的一间别墅里，这里的布置安排，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知道是记忆的错觉，还是因为之前确实经历过，周遭的一切都透露着莫名的熟悉，但董菲却回忆不起任何细节。
董菲迷茫地环顾四周，突然间身子微微一颤，一下子扑在李尉明的怀里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李尉明目光温沉深邃，用手轻抚着董菲的头发。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任董菲在这一刻放肆地宣泄这些时日压抑的情绪和恐惧。
大约过了十分钟，董菲也哭累了，激动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李尉明用纸巾为董菲擦拭着眼泪，关切地说：“今天中午吃牛排，希望还没变冷，要不口感就差了。”
董菲坐在沙发上，望着小桌子上李尉明做好的午饭，却迟迟不吃。
“怎么了？小菲，是不是没胃口？”李尉明将一杯柠檬红茶放到董菲手侧，温柔地望着她。
董菲现在心里充满了疑问，用红肿的眼睛看着李尉明问：“尉明，我……是不是疯了？”
李尉明温和笑着，用手轻抚董菲的额头，关切地说：“你说什么傻话啊？这段时间你没怎么休息好，这次出来玩确实是挺累的。”
董菲慢慢闭上眼睛，努力去搜寻自己记忆里那些看似真实的片段，但越是去想，思绪就越来越混乱。董菲耳朵里又响起那种讨厌的嗡嗡声，她立刻捂住耳朵，痛苦地将头埋入李尉明的怀中。
“那种感觉，很可怕。但每次陷入的时候，我却又非常痴迷。”董菲的声音很小，将脸贴在李尉明的胸口。
“以前听你说过，但是不是每次的体验都不一样？你能再描述那种感觉吗？”李尉明用手轻轻抚摸着董菲的长发，希望能缓解董菲的紧张情绪。
董菲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很难形容，感觉我仅有的词语都用不上了。那种感觉很不真实，像在做梦。”
“梦里看见了什么？”李尉明的声音温和如昔。
董菲微闭着眼睛，用害怕的口吻小声说：“好像自己都不存在，却又到处都在。”
李尉明欣然笑着，尝试着去体会董菲所描述的那种体验：“无所不知，又处处都在？”
“嗯。”董菲点头应下：“好像是这样。”
“是那种摆脱了原有躯体的束缚，与世界融为一体的感觉吗？”李尉明捧着董菲的脸，温柔地看着她迷茫的眼睛。
李尉明轻抚着董菲的长发，温柔地说：“小菲，你的天赋是上天赠予的，但你要驾驭自己的天赋，会有一个艰难的过程。努力正视自己的与众不同，不要因那些普通人的狭隘观念而禁锢自己。”李尉明用语言引导着董菲的思想往他所期望的那个方向走去。
董菲痛苦地闭着眼睛，沉默片刻后，稍稍点头，问道：“现在是几月几号？”
“今天是11月2号。”李尉明很快答道。
“11月？！”董菲心中愕然，脸上显出不信的神色，摇头问：“不对啊，现在明明是夏天。”
“这里澳大利亚，在南半球，所以还是夏天啊！”李尉明的目光依然温沉若水。
“澳大利亚？！”董菲惊恐地看着李尉明沉静的眼睛，疑惑地问：“我怎么会到这里？我是不是失忆呢？好多东西都记不起来……”
“小菲，不用太紧张。你回想一下，你现在记得的最近的时间点是什么时候？没关系，慢慢地尝试去回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李尉明用充满磁性的平和嗓音帮助董菲回忆过去的片段。
无数细碎零散的片段在董菲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又难以捕捉。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草原，感受清冷的微风从草间拂过，看着夜色幽蓝静谧的星空……风声渐渐变得虚无缥缈，夜空里的点点繁星也虚化为一道道螺旋状的星轨……
“草原……”董菲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才说道：“我记得和你在草原拍摄星轨，后来又去了宁夏的沙湖。”
“哦？”李尉明眉头微微一动，继续问道：“我们从沙湖回来后呢？没关系，一点点去回想，你能记起哪些片段？”
董菲皱了皱眉，继续搜索脑海里记忆，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回到了北京……然后……”董菲又一次陷入了迷思里，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想要捕捉眼前闪过的无数个真实或者虚幻的片段，却无能为力。
李尉明温和笑着，继续引导着董菲的回忆：“你记不记得，我们在沙湖约定，等你毕业后我们就结婚。”
“啊？”董菲微微有些诧异，抬起头看着李尉明深邃迷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又被他吸引。
“我在北京的那间心理诊所里研究了几道新菜式，你还挺喜欢吃的。”李尉明的声音温和又充满磁性。
董菲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李尉明两手扶着董菲的肩膀，温柔地看着她：“旅游回来后，你就一直留在北京的生物医学研究所里，做关于记忆力研究的课题。我们也只是四天前刚到的澳大利亚，在Adelaide你也见过我爸妈还有我姐姐了，他们很喜欢你。”
董菲惊讶地笑了笑，虽然她现在还有些茫然，但依稀记起了些片段。但她也在疑惑，自己怎么会有那么久的记忆空白断层？难道是自己的那种特殊的能力所造成的记忆偏差？董菲她并不知道，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她的记忆已经被李尉明重新植入的意识重塑了，她已经不记得在新疆所经历的那场量子智能实验。虽然那场实验带给董菲的恐怖诡异的感觉还残留萦绕在心头，但是对于这些幻象的来源，她却一无所知。
董菲疑惑地皱了皱眉，思索着李尉明所说的那些话，随后尴尬地笑着，小声问：“你的家人……他们喜欢我吗？我有没有表现不得体的地方？”
“又在瞎想什么，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你？”李尉明的笑容仿佛有治愈人心的魔力。
“怎么现在没见到伯父与阿姨？”董菲好奇地四处张望。
李尉明地笑意温和沉静，点头解释说：“这里是菲利普岛，我爸妈说我们出来旅游一趟，他们也不当我们的电灯泡。所以昨天我们离开了Adelaide，来到这里度假。”
董菲稍稍低头思索片刻，随后尴尬地笑了笑，点头说：“都怪我，记忆都变得乱七八糟，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就连昨天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你不会觉得很烦吧？我这真不是病了吗？”
“怎么会啊，我只希望你开开心心，别胡思乱想就行了。”李尉明拍了拍董菲的面颊，两人相视而笑。
董菲微微低头，自言自语地说：“算是体会到了。”
“体会到什么？”李尉明对董菲的话题很感兴趣。
董菲释然笑着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这就是典型的庸人自扰吧！”
李尉明会意笑着，却又摇头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你很独特，所以你要尝试适应以及驾驭，而不是被束缚住。”
董菲会心笑着，点头应下，但眼神依然迷茫无措。
李尉明随后将桌上盛放着牛排的盘子端起，叹口气说：“你看我们只顾着说话，牛排都冷了，只好再热一下咯。”
董菲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李尉明的背影，抿嘴傻笑着。按理说此时的董菲应该被幸福填满，但董菲总觉得脑海中有一块隐秘的地方，记忆里那些扑朔迷离的片段转瞬而逝。她努力想靠近，却无能为力。
“牛排怎么样？创新的做法。”李尉明温柔地看着董菲，期待她给出嘉奖。
“嗯，挺好吃的。”董菲抿嘴笑着，虽然这一刻平静美好，但她仍然显得心神不宁。
“还有心事？”李尉明用善解人意的眼睛看着董菲。
董菲茫然地点头回应：“尉明，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
“没关系，说你想说的，我在听。”李尉明的声音温和沉静，能抚平董菲焦躁不安的情绪。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真实的……”说到这里的时候，董菲顿了顿，“即便现在你陪着我，我也总感觉好像是在梦里。这样的感觉太不真实了，我……”董菲欲言又止，对于目前这种奇异的精神感受，她的词语已经匮乏，无法继续再描述下去。
李尉明大概能理解董菲的感受，用右手轻轻捋着董菲的头发，平静地解释道：“不要回避自己的这些想法，回避的结果会导致你更加迷失。你尝试去体验一下当下的感觉，让自己从这种迷失中解脱出来。”
董菲迷茫地抬起头，看着李尉明。
“活在当下，用心去体验这一时这一刻的感受体悟，而不是迷失在是真是假的纠结里。”李尉明耐心地解释着。
董菲若有所悟地低下头，仍然似懂非懂。
“晚上我们要乘船去另外一个地方。”李尉明递来一盘切好的水果。
“嗯？是我们接下来的旅游计划？去哪？”董菲多少还是有点心不在焉，她的意识还是没能集中在当下时刻，总是被各种零碎片段组成的背景噪音所扰乱。
“是朋友的聚会，在他的私人岛屿，离这里不算太远。”李尉明温柔地望着董菲。
“啊？私人岛屿，听着好有趣。”董菲恍惚中回过神来，茫然地笑笑。
“给你准备了一套礼服，试试看，喜不喜欢。”李尉明拍了拍董菲的面颊，温柔地说着，随后拿出一套为董菲专门准备的中式长裙，让董菲换上。
这件内敛又华美的礼服是李尉明请了设计师为董菲量身定做的，牙白色的丝绸缎面，裙摆处是精致的苏绣荷花，衣襟处点缀了一只红色的蜻蜓。这件别致礼服十分合身，也衬托出董菲自身固有的婉约娴静的东方韵味。
董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有些出神，她或许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可以这么优雅漂亮。董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自己身后的李尉明，幸福地笑着，不过笑容里带着些虚浮和茫然，因为一切都完美得太不真实，就像漂浮在虚无的梦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