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寅上朝前去了泽秀宫一趟,看着青杏有些惶恐的躺在文锦绣床上,文锦绣睡得正酣,便摇摇头让青杏不要声张。
时辰尚早,天还未亮。周承寅笑了笑,想起文锦绣说当皇帝不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晚,还不如当个富贵闲人,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只是她的钱全在匣子里用不出去,太可惜了。
他要去上朝了,朝堂上还有一堆让他焦头烂额的事儿等着他。
皇后自己到底是强撑过了这道坎,文锦绣第二天就去看了皇后,送了不少药材表示自己的心意。后宫嫔妃也都来了,一个个的说着场面话。
皇后只躺在床上不说话。过了小半个月,身体才有了一丝起色。
却在四月末的时候邀了文锦绣,说有要事相商。
天也开始热起来,迟迟不下雨,河内播下去的春种也只有小芽,朝堂上的官员个个忧心,生怕碰上了干旱,新帝即位第一个年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三个月,肚子大的速度便快了起来,文锦绣穿再宽大的衣裳也遮不住肚子,一看就是孕妇。
最可怕的是连腿和胳膊也跟着肿了起来,文锦绣特意叫了尚衣局针线好的宫女,量身裁了衣裳,微凸的肚子显在外头,倒也有一番不同的美。
文锦绣到坤宁宫时候,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这是文兴元年的第一场雨,声息微弱,打在坤宁宫的青石地砖上,一会便不着痕迹了。
“春雨贵如油。”文锦绣站在殿门口,是芯月打着伞迎了她进来,她笑着解了披风,整整衣裳,进了殿内。
正殿空无一人。
“娘娘请随我这边来。”芯月躬身指了内殿。
文锦绣笑笑,跟着她走了进去。
连茶都不让她喝一杯。
内殿的气味怪异,两边的黑漆高几上摆着脸盆大的青花瓷盘,里面时令水果堆积,散发着独有的清甜香味。然而文锦绣依旧嗅到了一丝闷气。
水果的香气混杂着药味、炭火气,着实有些难闻。文锦绣皱眉咳了两声,到底没有说话。
皇后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她强撑着起身,挥手让下人退下。
文锦绣两步上前,给她行了一礼,然后垂手立在床前。
“你坐。”廖氏蹙眉道。
文锦绣听话的坐下,笑着和她寒暄:“皇后娘娘气色尚好,只要再将养些时日,定能大好!”
皇后不甚在意的笑笑,有些嘲讽的意味,“连你都开始说场面话了。”她的声音干哑,如同两块砾石摩擦一般,文锦绣垂下眼眸听着,心里想着她一定很痛苦。
皇后确实很痛苦,每说一句话,她的喉咙声带相触,便是火辣辣的疼痛。然而这些疼痛让她的脑子格外的清楚。
“臣妾哪里说得是场面话?臣妾只是道出心中所想罢了。”文锦绣低声道。
“我快要死了。”皇后看着她说,这句话说得很缓慢,就像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够漫长一些。
文锦绣抬头,她双手抱着茶杯,滚烫的茶水在杯里,她不爱喝烫茶,只希望能够暖暖手。文锦绣难得没有笑,反而十分正经的说道:“皇后娘娘在说胡话。”
“呵呵。”皇后直接笑了起来。
“我死了,你当皇后吧。”皇后笑着说。
文锦绣一眨眼,道:“皇后娘娘糊涂了。”
“我又没有糊涂你很清楚,不是吗?”皇后拿着帕子掩了嘴,低咳两声,内殿里没有宫女,她只能自己扶着床沿爬起来,半靠在迎枕上。
她见文锦绣没有说话,嘴角的笑容更加意味不明了。清了清嗓子,皇后道:“我死了,你当皇后,不是很好吗?”
“多少人盼着我死!整个后宫的人都盼着我死!——不管是方华柳,还是徐水姻。京中贵女如云,哪家不是眼巴巴的盯着后位?”
“可是我觉得你好。”
“只有你,能够担得起皇后这个位子。”皇后看着低头的文锦绣笑,面上却难免露出一丝狠戾。
“我没有。”文锦绣抬头道。
“我没有盼着你死。”文锦绣声音平稳。
皇后咳得更严重了,尖利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在屋子里此起彼伏,好一阵才停歇。皇后在床上看着文锦绣把手中的茶水放到自己的床边,也不介意的接过,喝了个见底。
她把空了的茶杯又放回文锦绣手里,文锦绣低头看着少了温度和重量的瓷器,倏然一笑,松开手。
沉闷的一声响,如同屋子里的气氛一般。茶杯咕噜噜的滚了两转,然后在地毯边摇摆。还不如摔得粉碎的脆声来的痛快。
“你还不如盼着我死。”皇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