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皓白为最后一人解了毒后,知道如果被他们得悉是少主舍命相救,这些人或是去和雨纷扬拼命,或是自尽殉主都有可能,而他又再没力气多说话,就不明不白地交代朱夫人他们带人离去躲避,然后尽快离去,甩开了他们。
最后的力气都用在了施展轻功甩掉跟来的人上面,等到身后没了声音,秦皓白再也支撑不住,摔跌下来,倒在乡间小路上喘息。四肢百骸的痛苦就像在被万千小虫蚕食,随时都要终止他的呼吸心跳。
夜凉如水,这是通往澄远的道路,却因此时正值夜色最浓的凌晨时分,于一片昏黑之间丝毫望不见澄远的城池。紫曈应该还被留在那里,秦皓白已没心力去分析太多,只知道临到此刻唯一不甘心的,是在死前不能再见她一面。
他们早已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这只死了,她也活不成,这是一定的,只是连见都再见不到她了,实在是遗憾得不行,于是他又重新撑起一口气来,爬起身跌跌撞撞地继续朝澄远方向走去。
“小白!”随着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这声呼唤真好似天籁之音,秦皓白满心喜慰之际,又卸去了力气,扑通一声倒到了地上。看着紫曈跑来跟前,扶起他的肩膀,秦皓白露出笑意,想要抬手去抚一抚她沾了灰土的小脸,却都无法做到。
紫曈按过了他的腕脉之后,彻底万念俱灰,疯狂地摇撼着他道:“你这个傻子!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你要做这种傻事!你怎就不能想想我,就不能为了我活着!”
秦皓白也心酸起来,值此心绪崩溃之际,他竟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曈儿,我对不住你,这天底下我对不住的人太多,可最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你爱上了我,可真是被我给害惨了。我知道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可是……可是朱婶婶他们的性命,我必须得救。纷扬他……谁让都是我错信了纷扬呢……”
紫曈嘶声道:“你个傻子!怎就不能再多等一刻?纷扬他没有出卖我们,他是受素玧威胁,特意演那出戏给她看,他给你们下的毒本不会致命,有我回来医治,你们就全都能活,可这下……这下可怎么办!这下你就只能白白死了!”
秦皓白怔怔地呆愣了一阵,忽又天真地破涕为笑:“原来如此,他那会儿说:‘你尽管一直这么信任我就好。’其实就是在暗示我,他自有主张……太好了,他总算还是……没有辜负我。”
得知误会一场,他竟没有为自己的白白送死而遗憾,反而去为雨纷扬没有负他而欣慰。这是怎样一个善良的大傻瓜!紫曈一时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自己怎就爱上了这么一个临死都不会怨恨人的傻子呢?还要被他拖累到了如此绝境,难道就只能落得与他双双毙命的窝囊结局?
这一精神松弛,秦皓白更是气息微弱,咳嗽了几声道:“曈儿,我已然没救了对不对?即使是你,也救不活我了吧?你别难过,虽然……不能见你为我生个孩儿,好歹咱们做成了夫妻,过了这段快活日子,已经比之从前的设想好得多了。我死之后,你若还能坚持活着,那自是最好,纷扬会替我照顾你,若是不能……唉,那也是无法,谁让你爱了我这个傻子,也只好认命了。”
每一次呼吸都伴着身体剧烈的痛楚,他已经再难坚持,只想等到听见紫曈回复了下一句话,就放弃挣扎,就此离开这人世。
紫曈脸上的焦躁与悲伤却迅速散去,转为了冷酷坚毅,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秦皓白仅见过寥寥几次,他还记得很清楚,最初的一回是在吉祥镇弥勒庙,她决心奋力一搏救他出去的时候。
每当露出这副与她的柔弱外表毫不相称的神色,就说明她已经下了个决心,要去破釜沉舟,做成一件任旁人看来,她这样的柔弱之人决计无法做成的事。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紫曈说出一番令人震惊的话语:“你听着,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去大开杀戒。梵音教可以凭个黑瘟杀那么多人,我可比他们本事大得多,这点你该清楚。素玧是死了,可宇文禛、纷扬、皇帝、戚华夫人,以及那些承过我的恩惠、却没能及时帮上忙的人们都还活着,但凡为你的死担上一星半点责任的人,我都会去杀个干净。所以你若不想你那好兄弟死在我手里,不想见到我成为嗜杀魔头,就给我好好活着!”
秦皓白讶异非凡,从方才她的绝望与崩溃来看,自己是铁定没救了的,可她居然可以这么快重拾理智,不但下了决心一定要救活他,还硬塞给他一个必须活下去强有力的威胁,她这份过人的思维与魄力,令他这做丈夫的都能如此意外。听了这话,他真是不敢死了,再苦再痛,也得将这一口气勉强撑着。
紫曈攥紧的拳头里,指甲戳得掌心生疼。医活秦皓白,她是半点把握都没,可是眼看着雨纷扬去蒙蔽天下英雄,帮宇文禛达成野心,她连隐遁避世都觉得于心不甘,现在却要面对爱人白白死去,自己也要跟着殉情的结果,又让她怎能甘心!
再不可能达成的事,她也要奋力一搏,去试一把才行!在弥勒庙诱杀羊头陀、部争宇等人,救出秦皓白,在绿芜山庄力挽狂澜,让群豪转为同情他们反对万山岳,在芙蓉别院下毒伏击雨纷扬,在碧烟谷轻松制住教主素玧,曾有多少旁人看来她绝不可能做到的事,都已被她做到了,怎就单单这一件会不可能了呢?
紫曈决心已定,若是天意注定,实在无力回天,她也就准备如话中所说的那样,让那些负有责任的人一个都不得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