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医治过那么多伤者病人,从没一个令她真心关切。见到自己终于支撑着交代完毕,也见到秦皓白郑重点头,她知道自己使命达成,陆公子不会死,他也不会为此自责,至于她自己伤势怎样,需要如何治疗,她根本分不出心思去考虑。
所以她微露喜慰笑意,信口答了句:“我没事。”忽觉咽喉一甜,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就此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混沌之间,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片段闪过眼前,一会是秦皓白撕裂乌金硕,一会是二十几名锦刀门弟子的死状,一会是陆齐声凄厉狰狞的笑容,一会是陆颖慧吐血挣扎的模样,而反复出现最多的,还是秦皓白满面沉痛地说:“竟然是我害死了他们!”
昏迷中的少女柳眉紧蹙,喃喃说着:“不,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我一定会医好陆公子,再不能让你背负自责!”
夜凉如水。秦皓白坐在马车车夫位子上,右手驾车,左手揽着紫曈,以手掌她背后为她输入内力,听到她发出声音,便低下头凑近来细听,偏生她含糊说完那句话,又不说了。秦皓白听了个不明不白。
陆颖慧的声音自车棚内传来:“她……有何变故?”
“没有。”秦皓白脸上一红。自己怀里抱了个女子,还向她低下头来,这情景可有点说不清的暧昧,落在这个熟人眼里,令他很有些不自在。“你觉得如何?”
“好些了。”陆颖慧声音虽仍虚弱,却已平稳了许多。
秦皓白点了一下头,搬动马车机括,将车停在了那处民居门外。
紫曈中间醒来了一次,依稀感到自己躺在床上,那墨色身影就在床边,两根微凉的手指按到了她的腕脉上。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她才终于睁开双目,看清了眼前熟悉的黄梨木雕花床架,床前却空无一人。
桂花的香气自窗缝里透了进来,悠远沁心。窗上糊的是质地极好的茜纱,只因年岁久远而略显敝旧,暗淡的天色自窗外透进,传来些许鸟鸣,由此判断,应是拂晓时分。紫曈翻身坐起,稍作活动,发现身上并不感觉酸软无力,不像是昏睡了数日的模样。
忽地挂念起陆颖慧的伤势,忙下了床走出房门。小厅空无一人,对面的房门虚掩着,紫曈推门而入,果然见到陆颖慧正盖着薄被睡在床上,连忙过去以手按上他的腕脉。
发觉他脉象平稳,呼吸匀畅,脸色也甚为正常,紫曈欣然而笑,一颗心总算放下了。有了她的灵药加上那人的内功,他的伤情果然恢复的很好。
陆公子这时长呼了口气,醒转过来,睁眼见到紫曈近在咫尺,慌得弹坐起来,白了脸色道:“郁……郁姑娘!”
紫曈这回适时反应过来了,她这是又做了怪人怪事,贸贸然闯进人家青年公子的屋子,还跑到人家床边来“动手动脚”,实在不成体统,何况此刻天都才蒙蒙亮。水车村的姑娘媳妇们一定不会犯这种过错。
“陆公子……失礼了,我都是……刚醒过来,脑子迷糊……”紫曈慌忙解释了几句,灰溜溜地出了屋门。
她终于醒了,而且刚一醒来,就因惦记他的伤势跑了过来为他诊脉。陆颖慧心中溶开一片暖意,不自觉地释然微笑。随后呆了呆,低头看看,暗自庆幸,身上还穿了层单衣。
陆颖慧穿戴洗漱后出来小厅时,紫曈也收拾停当出来。陆颖慧一只只地掀开八仙桌上倒扣的瓷碗,露出里面的几样花色不同的点心。紫曈顿时两眼放光。
“姑娘昏迷了近一天两夜,想必饿得很了,先来吃些东西吧。”
紫曈有些诧异,她本以为自己那伤势要睡个五天上下才会苏醒,却想不到只过去一天两夜就醒了,身上还觉得极其清爽,并无不适,连本该有些残留的伤痛都不见分毫,看来自己这身子骨倒比想象得硬朗。有美食在前,这些都是小事,先不去多想了。
“公子重伤未愈,放着我来吧。”
“有了你的灵丹妙药,我已好得多了。倒是姑娘你才是重伤未愈,该当歇着。”
两个同样受伤未愈的人互相谦让着,隔着八仙桌落座。紫曈想起来,本该守在这里照看他们的那家伙人呢?
“公子,怎不见他在?”紫曈无端有些心虚,刻意装作无心提起。
“谁?”陆颖慧的无心可比她真实自然得多了。
紫曈张口结舌,暗中奇怪,不知自什么时候起,“秦皓白”三个字变得这般难以启齿,好像与别人说起他,是件多么难为情的事。
陆颖慧却会意了:“哦,皓白夜间住到了外面去,现在时候尚早,等到天大亮了,他便会来了。”
紫曈看看窗上透出的天色,隐隐对“天大亮”充满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