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船头距离岸边仅有三四丈远,卫容也算雨纷扬手下武功最好的一人,提气奋力一纵,就上到了船上。善清宫的人都跟随秦皓白避去了船尾,紫曈最后留下为雨纷扬身旁点好一盏气死风灯,朝卫容略点点头算作招呼,就也走去了船尾。
卫容早猜着世子是被善清宫的人劫持,见了她在,就更是满心提防,一上来就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雨纷扬道:“你放心说话就是,无需防备什么。”
卫容上前施礼道:“世子一向可好?王爷听闻世子失踪,可担心得不得了。”
雨纷扬颔首道:“我知道,我那次出来后遭遇意外,受了伤,昨日才刚清醒过来,所以也未来得及差人送信回去,劳父亲和你们挂念了。”
这话卫容显然不能尽信,善清宫的人在六天之内就已将他从彤城带出来了这么远的一段路,只是为了帮他疗伤?那方才又为何要避开官船的盘查,企图躲进芦苇荡?
他们如念玥一样,对王爷、世子和善清宫三方的复杂关系一无所知,也就只会猜想世子是因为此处说话不便而有所隐瞒,卫容便谨慎问道:“那世子眼下有何吩咐?”
雨纷扬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的神色问:“卫容你先来告诉我,这次派你们出来寻我,父亲他还有过什么特别的交代没有?这里没人会对你我不利,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卫容公瑾答道:“回世子的话,王爷并未特别交代什么,只是与我等一样,听闻世子失踪,都难免疑心是某些江湖中人对世子不利,”说话间朝船尾看了一眼,“让我们谨慎对待,无论如何要尽快寻到世子下落。”
雨纷扬听了也就明白,宇文禛还未一急之下就将善清宫是前朝余孽这身份透露给手下,更不至于捅给了朝廷,情势也就还有着余地,这卫容虽说难保与他完全是一条心,但若是当面说谎,还没那么容易将他蒙骗过去。雨纷扬稍感放心,道:“你也见到了,我眼下重伤未愈,行动不便,至少也要再修养上一两日再说。你且上岸去传令其他人,就地待命。”
卫容微愕:“至少……也该先为王爷传讯报个平安的吧?”
雨纷扬站起身来:“那是应该的,不过也不急于这一夜工夫,你们且都先去休息,等我明日一早传令给你们,再做定夺就是。”
他说得从容坚定,卫容也就无可多说,只好应了声“是”,转身离船而去。
这客船不大,周围又是寂静无声,善清宫的人们避在船尾,即使无心偷听也将他们这番对话清晰听入耳去。
秦皓白听出雨纷扬这态度与前一日刚醒来时相比已经大有缓和,有了几分为他们着想而欺瞒宇文禛的意思,不禁大感欣慰,向身边的紫曈小声道:“还是你今日与他说的那番话起了大用。”
紫曈没吭声,心说是啊,关键转折还要仰仗我装可怜博取了他的同情那一招。
秦皓白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早就说还得要你来劝他才好。”
这话说得就好像他一切都替雨纷扬安排好了,都怪紫曈没去遵从一样。紫曈实在很看不过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儿,认了个兄弟就那么值得高兴?前些时为菁晨而生的气都散到哪里去了?当即没好气地回口道:“你还怪我没替你照看好兄弟是吧?我是他嫂子,又不是他妈!”
船舷那边传来“嗤”地一声轻笑,原来雨纷扬已然缓步走来,正转过墙角,将她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紫曈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脸上腾地一热,再去看就站在不远处的朱夫人、胡昌兴等人,那些人都知趣得很,完全一副没听见的模样,仅年轻的成忠明显是在憋着笑。
这些人无论是前时就在船上的,还是今日过来会和的,都知道雨纷扬之前态度坚决,对他们十分冷硬,若是有反抗的力量,说不定都要与他们动手,而方才听了他敷衍过卫容,眼下又见他笑着,都觉得形势大有缓和,宽心了不少。
可面前这个笑吟吟的雨纷扬开口却说:“我为你们争取了一夜工夫,你们抓紧商议一下对策吧。若是到了明早,你们仍然决定如初,到时再杀光他们,带我走,我也无话可说。但我须得劝你们一句,千万不要指望能说服我,帮你们一同对付宇文禛,这事毫无余地;而强行带走我,和宇文禛公开为敌,你们就不但是白白送死,还是拉着我与你们一同送死,对我还是对你们自己,都没有半点好处。还请你们三思而行。”
说完他就转身走去,回了自己房间。留下的一众人等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是高兴早了,失望不已。
雨纷扬回去房间,背靠床柱坐在床头,呆望着窗外夜色,默然将方才听到的紫曈与秦皓白的对话回味了两遍。原以为见到这两人聚在一处,听到他们互相对话,又想到他们已经做成夫妻,对自己会是巨大折磨,而今才发觉,事情也并非那样。
体会到秦皓白对他不存丝毫芥蒂,是真心拿他当做兄弟关怀着,惹得紫曈都在为丈夫更疼兄弟而“吃醋”,雨纷扬心头也是暖意融融。再想到其余那些人个个都是眼看着朱菁晨长大的长辈,还有朱夫人这个亲生母亲,却都没对他有何怨责,反而都在为他的态度缓和真心高兴着,这是多理想的一群亲人?
只可惜,事到如今,即使抛开母亲的期望不去考虑,他自己也不想再回到这群亲人中去了。雨纷扬闭了眼睛,躺进了床帏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