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如此份上,已是绝情至极。雨纷扬听得彻骨冰冷,见她说完转身便走,又追上一步仍想劝阻。傅雪薇脚步略缓,没有回头,又抛下一句:“但愿你真有高明手段,可与芮晨他们互不伤害,那便算是对我好了。”
雨纷扬没有再动,眼睁睁看着她快步远去,走得毅然决然,仿若携走了他的最后一缕魂魄,真的只给他留下了一副行尸走肉般的空壳。
行尸走肉,多贴切的评价,雨纷扬想要自嘲地笑一笑,都已没了力气。在他决定做回定王世子、再不动摇的那一刻,他自己就觉得这是一举将魂魄丢弃,从此自甘做个抛却本心、供人趋势的行尸走肉,没想到这一点也被傅雪薇轻易看穿了,她还真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这个行尸走肉做得还算成功,看着她远离不见,身上的凉意也很快散尽,只余下了麻木无觉。雨纷扬想,或许来此之前,自己心里就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吧,再次失去一个爱他的人固然是个巨大损失,但行尸走肉是无须有人来爱的,这都是命里注定,自己既然做好了选择,就再没必要为别的事乱心伤神,只去安心筹划自己的大计就是了。
从此以后,雨纷扬这个身份是可以彻底埋葬了,世上只余下一个定王世子宇文天枢。
定王府里的下人们,从丫鬟仆妇到家丁侍卫,只要是平日能见得到世子的人,都逐渐发觉,世子与从前不一样了。表面看起来,他依如从前那般眼神犀利,行事果敢,偶尔也会显露随和可亲一面,可大家就是隐隐感觉得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就好像现今的世子是一个妖魔幻化成的,处处模仿着从前世子的行事做派,但模仿得再像,骨子里也少了些什么。
戚华夫人依旧留在府里,却只做个沉默闲人,万事不闻不问。宇文禛也看得出雨纷扬这变化,但他并不在意,甚至还为此欣喜,这才说明这养子终于不会再去胡思乱想,比从前更加服服帖帖了。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能力与作风依旧、却丢了魂魄、不会有自己想法的人来为他所用。
目标回归到夺位大计,雨纷扬好好梳理了思路:目前江湖中知道他身份和这目标的只有贺远志和善清宫主部的人,如今他已算是与善清宫反目成仇,但鉴于他之前行事严谨,未露痕迹,既不怕他们将这事透露给朝廷——因为相比江湖草莽,皇帝肯定更倾向于相信自己叔叔,也不怕他们张扬给中原群豪——因为有贺远志这个威望极高的人物为他正名。善清宫的人若想以此为把柄来对付他,只会将他们自己搞得更为被动;
另外,虽说谋得《若水集》的计划落空,他因组织群豪营救四大掌门的事,在中原武林赢得的人气却还算坚固。有眼线带回中原的消息称,那些赶来碧烟谷救人的豪侠们回去后将这里的见闻夸大宣扬,已经闹得尽人皆知,又因为贺远志的有意渲染,人们对那位背后出了大力却未曾露面领功的雨公子也都钦佩至极,巴望着能够与他见上一面。
所以说,笼络江湖武人为己所用的思路仍可照常进行。只是光他一人笼络到这些人的信任和支持还远远不够,想要让这些人都心甘情愿协助定王对抗朝廷,还需要再做许多谋划来争取人心,让他们一方成为众望所归,朝廷成为众矢之的。
对此宇文禛提出了一项见解:“近两年云贵一带偶尔会小规模爆发一种名为‘黑瘟’的疫病,如果这种疫病大量扩散至中原地带,搞得民不聊生,而朝廷又束手无策,民间对朝廷及皇帝就会大为怨怼,这时再由本王出手,解决疫病难题,就不但可以收获人心,更让皇帝都对我心怀感激。若能中途再散步些天命之说,这一举下来,可是为咱们大大铺好了路。到时你想要鼓动江湖豪侠举兵追随,也就容易得多了。”
扩散疫病,那该死伤多少平民百姓?雨纷扬隐藏下心底的惊诧,平淡问道:“至于扩散疫病,以及事后医治的事宜,父亲都是打算交予素玧夫人去安排的了?”
宇文禛捋着胡须微笑道:“不瞒你说,此举正是素玧夫人向我提议,依着她梵音教的手段,想做到收发自如,是轻而易举。我知道你是顾忌到伤人太多,可正所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试想咱们一路举兵打到京城,又会伤多少人?行使此举为咱们博取民心,正是为了避免将来少在战场上伤人,反倒是珍视人命的善举呢。纷扬,你该不会有何反对吧?”
素玧已经俨然成了宇文禛手下一员干将。如今宇文禛对他的信任尚未争取回来,此刻若要反对,势必会令其怀疑他仍在为朱菁晨的事怨恨素玧,心意不坚,雨纷扬只得答道:“父亲思虑周全,我无可反对。”
想当初自己也是看得开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人,如今怎就被那些人带累得心软起来了呢?雨纷扬很快剔出了心头最后一点不忍和自责,不再多想。
宇文禛点点头,接着道:“这事想要实施,还需长远规划行动,眼下你最需防备的,还是善清宫的那伙人找你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