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扬三天来都没正经睡过,这一觉就一直睡到了日近午时。醒来后没见到傅雪薇,他就独自坐在床边回神。
浓烈的阳光已是从头顶照下,将院子里的浅灰地面晒得晃眼,也将昨晚他未看清的这间陋室映得亮亮堂堂。
经过这一番饱睡,再满眼看到的都是些烟火气浓厚的乡下器具,雨纷扬便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步迈进了一个与从前全不相干的陌生世界,什么王府,什么大业,什么父母之命恩怨情仇,都已是前世的残存记忆。
手边床上掉落着几根长发,旁边桌台上放着铜镜、木梳和他曾见傅雪薇戴过的几样头饰。这些细节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雨纷扬理好衣服,下了床来,朝窗外看看,也没见到傅雪薇,就在屋中信步盘桓。
这就是她这些日子住的地方,雨纷扬有意放任自己去好奇,好推迟去想外面那些无可解决的大麻烦。他像个孩子一样这边看看,那边摸摸,一不留神头撞翻了一只挂在房梁上的竹篮,一个花布包裹从里面掉出来,摔散在地上,掉出不少花花绿绿的衣物。
雨纷扬蹲下去捡,见到不少衣物都很小,显然都是内衣之类,他顿时窘得脸上发热,慌手慌脚地将衣物都捡回包袱,塞回到竹篮中,可没等将其挂回原处,就听到外面院门吱扭一响,有人走进。
雨纷扬大惊,手里捧着篮子不知所措,随手想要将其藏到桌下,又想起这被傅雪薇看道还不得以为他有意翻看?就还是迅速将其挂回了原处。
傅雪薇一步踏入门槛,见他还披散着头发,便问:“你才刚起来的?”
“没……没错,刚起,刚刚才下床。”雨纷扬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特意走到一边,以免她留意到仍在晃荡的篮子。
傅雪薇见了他这窘迫模样,却会成另一个意思,也是脸上一红。昨晚那一幕毕竟是情境所至,水到渠成,换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清晰面对,就免不了有些尴尬。
雨纷扬身上只穿着中衣裤挂,傅雪薇打开一个柜橱,取出一件淡青色长袍递给他道:“你原先的衣服不好再穿了,先穿这个吧。”
她这里居然会有男子衣服,雨纷扬一瞬间就闪出好几种联想,而接过衣服一看,是件全新的外袍,除了布料平凡之外,与他原先穿过的青衣样式都十分接近,再穿到身上一试,竟也合身。这倒是奇了。
傅雪薇交给他后就走去了院里,在灶台上生火刷锅。雨纷扬穿好外衣理好头发就走出来问:“这衣服是哪里来的?难道你还会缝制衣服?”
傅雪薇得意一笑:“这有何稀奇?我闲极无聊,见到周围的村妇们日常都在缝制衣服,就也有样学样,然后发觉,我比她们手艺都好。你看是不是?”
等炫耀完了,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她一人独居,却缝了件男子衣衫,还正是他的尺寸,这除了暗地里对他思春,还能怎么解释?
于是傅雪薇又红了脸道:“反正,眼下是你需要衣服,我就拿了衣服给你救急,你好好心存感激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转而去收拾了一番灶台旁的杂物,她又来不放心地补上一句:“反正不是特意做给你穿的,我又不知道你会来,干什么要做衣服给你?”
她居然也会有这副小女儿姿态,雨纷扬心感好笑之余,也不禁有些怅惘。曾几何时,也有过一个姑娘,将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送给他,还红着脸对他强调:“我可不是刻意做给你的,只是随手做了,看你没有,才送你而已。”
那姑娘就因为他随口夸赞过她穿的红衣好看,自此只穿红衣。她对他的心意昭然若揭,简直就是将他视作天神,仿佛天下之大,再没什么事重过他去。
可惜自从心被紫曈满满占据,那姑娘早已变得可有可无,甚至还成了一个需要甩脱的累赘。除却爱人,若说朋友,至少贺远志一直对他忠诚义气,连明知是为他利用也不动摇。而他就真的没去将贺远志看做过朋友,真的只是在一直利用他。
雨纷扬忽然意识到,这种被关怀被惦念的感觉,其实他曾经拥有过。只是因为时时品尝着求不得的苦楚,才自行堕落至越来越卑微的境地,执拗地去羡慕和嫉妒秦皓白,总觉得他什么都有,自己却一无所有,对身边值得珍惜的幸福早已视而不见。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把自己看做了可怜虫罢了。
“想什么呢?”傅雪薇已经炒好了饵块,在屋檐下的小桌上摆好碗筷,正想招呼他来吃,却看出他在发呆。
雨纷扬转头来望着她,说:“原来见到有的人总是犯了错才知道后悔,总是失去了才觉得可惜,我都会笑他们傻,自以为比他们高明得多。如今才明白,我其实和他们一样傻,或许,还更有甚之。因为等我看明白的时候,犯的错比他们的还重,失去的比他们还多。”
他深深叹了口气,拉起傅雪薇的手,“雪薇,总算上天还留下了你给我,没让我真去一无所有。将来我一定倾我全力,好好珍惜你。”
傅雪薇含笑望着他问:“那你想好将来该如何行事了?”
“还……没有。”雨纷扬回答得很不情愿。将来何去何从,如何能许给傅雪薇一个可靠的未来,他可是心里一点谱都没。梦境醒来,他还是得去面对紫曈要来杀他报仇的恐怖真相。
傅雪薇拉他在小桌前坐下说:“你该先问问我这一上午去了哪里。你还未醒来这段时候,我去见了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