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扬的雪白身影就站立于瀑布正下的一块岩石上,手中正牵动着喧铃剑的银光,以顺水行船的力量配合着剑势,将整个瀑布搅动了起来,才形成了这个惊人的景观。
紫曈这才明白,原来他跳下去是为了嬉水。小孩们往日在河边湖边嬉水玩耍是见得多了,却没人想得到二十二岁的定王世子也会有这雅兴,更没人见识过如此高明的嬉水办法。
这瀑布只有四五丈高,也不甚宽,但上游水流甚急,整个瀑布的水量并不少,若非亲眼所见,紫曈绝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能将这么大的瀑布都玩弄在手中。
眼见雨纷扬的身影在水花中间若隐若现,缓慢地将一招一式使将出来,姿态翩然若仙,那瀑布便如同被他舞动的水袖,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盘旋,激荡起的水雾在周边四处都映出彩虹光芒。
紫曈看得既叹为观止,又觉美不胜收,浑忘了周遭一切。
雨纷扬最后将身子一旋,将双手全力灌注出去,让大半边的瀑布都瞬间逆流朝上冲去,形成了一阵暴雨回落下来,他就张着双臂在下面迎接这些水滴。
在这一刻,紫曈看清了他反着阳光的欣喜笑颜,那是如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开怀至极,诚挚至极。却原来,自己的这个决定,竟可以让他这么高兴。
紫曈也受到了感染,欣然而笑。这个人天生出类拔萃,有这么超凡的本事,又是这么真挚地爱着她,将后半生托付给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可遗憾抱怨,有什么可不知足?那自然是该没有了。
紫曈呆站在河边碎石滩上,默默告诫自己:及早收了心,再别去胡思乱想,好好对待眼前这个人吧。
雨纷扬玩了个尽兴,淌着水走回河边,抬眼见到紫曈正站在面前呆望着自己。这会儿他浑身透湿,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脸边滴着水,已从方才瀑布下的神仙公子彻底变为狼狈的落汤鸡,发现自己这惨状竟被她看见了,不禁有些尴尬。
“你一直在看着?”雨纷扬问。
紫曈呆呆点头。
雨纷扬回头朝瀑布看看,想象了一下方才被她看到的是些什么情景,嘴里庆幸了一句:“还好没脱衣服。”
紫曈啼笑皆非,仍旧盯着他看。
雨纷扬绕过她走了几步,察觉她一直在木呆呆地盯着自己,就又回头看了看她,问道:“看什么呢?我脸上长疮了?”
紫曈回答得万分直爽:“我在努力将你想成我丈夫。”
雨纷扬皱起眉头盯着她,本以为她会意识到这是次“失言”,进而羞涩改口,却等了一阵也没等来,只好蹙眉道:“你早已不是被关在玉柳苑那个单纯丫头了,怎还感觉不到,这种话直说出来……不太妥当?”
“是么?”紫曈满面无辜地想了想,“对你实话实说,才是拿你不当外人,有何不妥当的?那依你看,我又该怎么说?”
“三个字,”雨纷扬义正言辞地竖起三根手指,“不,该,说!”说完就转身走去。
紫曈记得,如他这种匪夷所思又略显鄙夷的眼神,从前也多次在秦皓白脸上见到过,算起来自己已经脱离了“怪人”头衔有大半年了吧,怎么如今又被人这么看了呢?自己到底怪在了什么根由上面?
她体会不出,她与其余女子最大的差异,就在于自小没能树立起礼教观念,心里没有清晰的男女界限,表面是个妙龄少女,心地却与詹二娘那样的爽快大婶有着近似,觉得只要心怀坦荡,就可以无视那么多的小节。
当初都是因为心里有了秦皓白,才会对爱人羞涩,也为了他而与其余异性自然划开界限。如今试着去接纳雨纷扬,撤去了与他之间的防线,又完全没有对爱人的那种羞怯,这才成了这种大咧咧的状态。
虽然想不明白,紫曈总还知道不对劲的一定是自己,这会儿亦步亦趋地跟在雨纷扬身后,试探着问道:“纷扬,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很怪,与你从前想得不一样,然后……就不想娶我了?”
雨纷扬当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面对她这样奇怪的一面,只觉得简直无力回应,回身将脱下来的湿淋淋的外衣甩给她,狠狠丢下三个字:“你做梦!”
紫曈接了衣服抱在手上,继续跟着他道:“那就好。其实……我这人缺点多得是,偏偏自己又察觉不到,你若是发觉了,尽管来提醒我,让我改就是了。我若是改不过来,你又容忍不了,那也说不得,等你真忍不下去的时候,随时可以要我躲开,也没什么的,直说就是了……”
她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下去,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避讳,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为难,就像老妈妈在给孩子讲一个平淡无聊的故事,既自然又坦率。
雨纷扬仰天长叹:这到底是怎么了?我爱的女人终于愿意跟我了,口口声声是将我当做丈夫,却在我面前显露不出半点未婚妻的姿态,没有半点女人该有的含蓄矜持,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若说是情意的关系,可人家盲婚哑嫁、从无情意的夫妻多了,也不见得女方都能如她这么爽利大方啊。
他隐隐总结出了一个结论——这丫头好像根本没将我当个男人看!
雨纷扬回身将又一件脱下的湿衣甩给她,说道:“你还跟着?我裤子也是要换的!”
紫曈这才发现,他已将上衣脱了个干净,白生生的皮肤在阳光下反着光,不细看还以为他仍穿着一件白衣。紫曈终于感染到了气氛中的尴尬暧昧,小脸“腾”地一下红成了苹果,赶忙转过身,抱着他的湿衣快步跑开。
雨纷扬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这下才有了点该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