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有理有据,铿锵有力地说出来,容不得听者怀疑。而受到冲击最大的,莫过于秦皓白。一切的祸因,都还要归结到他的那次致命冲动,事到如今,背负主责的他,又怎还有心力去怪别人对他的怨恨?
秦皓白满面颓靡地叹了口气:“曈儿,你若要这样杀了她,又让我将来还有何颜面再存活于世?”
紫曈沉默片刻,看着素玧道:“即便她所言都是事实,我也不能放任她来杀你。她的手段防不胜防,将来我离开了你,又如何能保证你不死于她手?与其那样,我宁愿现在免除后患。”
于紫曈而言,世上的人对她有再多的敌意,做过再多伤害她的事,她都可能谅解不计,但绝不能容忍别人对秦皓白的伤害,即使那人是她的血亲生母。
雨纷扬眼望素玧,正色道:“夫人,我当初答应与你合谋夺取教主之位,是看在此举对紫曈也有好处,若是早就得知你存心要杀皓白,我可不会帮你。你说服五掌门将《若水集》交予紫曈,足见对这女儿也有着一份诚意。既然这样,又何必一定要做这逆她心意的事?当初你的家人自作主张拆散你和郁先生,你也满心怨怼,何不将心比心,体会一下自己女儿的心境?她都已经与皓白无缘做成夫妻,若是再见到他死于自己生母之手,又会是何等的伤心绝望?”
他将目光转到紫曈脸上,放缓了语调,“更不必说,他们两人早就有着同生共死之心,都是为了对方才活到今日,你杀了皓白,就是杀害自己女儿,难道这许多年过去,你还想要自己女儿的命么?”
素玧说了方才那番话后,心神激荡,恨然望着秦皓白重重喘息,静默了好一阵才道:“好,我可以承诺将来再不找他的麻烦,但必须他来答应我一件事。”
紫曈冷声道:“你还想要什么条件?”
素玧冷笑了一声,逼视着秦皓白道:“当日在勋昌,我虽然不答应贾润用嗔毒之法害兴来去冒险,却有一件事是与他并无异议的,那就是不情愿让你嫁给这人。如今我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个亲手杀了你父亲的人还恬不知耻地纠缠着你。只要他能承诺,自此以后都远离了你,再不与你纠缠不清,我便可放过他!”
紫曈深感意外,随即心头拢上一层寒霜,全身都冷了下来。素玧的这番话,可是在她与秦皓白之间插入了一柄利刃,将他们原本就渺茫无望的复合,变得更加无可期待。
秦皓白双目更加黯淡无光,他退了一步,苦笑道:“原来只是这事,夫人多虑了,我本就决定要与你女儿分道扬镳,将来再不见她就是。”
素玧冷哼了一声:“但愿你说到做到,怕只怕我这糊涂女儿总也放不下你,一来二去的纠缠之下,你便又反悔妥协了。”
秦皓白望向紫曈,这事他也想过,只要他们全都活着,又都是自由之身,怕是紫曈总难死心,将来难免还要跑来寻他,想要彻底决断,是要用些别的办法。
紫曈痛心不已,冷笑着感叹:“我爱了一个人,怎就是那么天理不容的事,用得着这么多人来极力阻止?”
说着松开了素玧,走到她身边,以剑指了她,“你以为自己做过从前那些事,还有资格摆出生母的架子来管我?我只放下一句话,将来无论是何原因,只要你敢对小白下手,或是对于我重要的任何一人下手,我都会杀你报仇,绝无迟疑!”
说完“仓啷”一声还剑入鞘,转身朝门外走去。
门外是朱芮晨等人与教众们剑拔弩张的对峙,紫曈身上携带多种药物,一出门口,盘踞在此的毒虫就迅速退开。雨纷扬过去为素玧穴道注入真气,让她恢复了行动,素玧咳嗽了几声,高声说道:“放他们走,不要阻拦!”
教众们纷纷退开,闪出道路,紫曈面沉似水,默不作声地在朱芮晨、陆颖慧等人面前穿过,迅速回屋收了随身物品,离开村寨朝碧烟谷口走去。秦皓白就在她身后离开了素玧的房间,雨纷扬最后与素玧互望一眼,谁也没再多说什么,也就此分开。
眼下素玧对秦皓白的敌意已经说开,朱芮晨等人也没必要再对她有何礼遇,也都迅速跟从紫曈踏上出谷之路。陆颖慧自去对万蓉嫣就之前误解解释致歉,不需赘述。万蓉嫣本还对素玧有些依恋之情,这次见她竟然利用自己使出这种毒计,也就心生怨气,不想再去理她,就此跟了陆颖慧离开。
夜色苍茫,碧烟谷中仍如他们初次来时那样雾气弥漫。一行人步行走在土路上,紫曈独自走在最前,秦皓白、朱芮晨、朱菁晨和卓红缨跟在后面,雨纷扬又落后一截,陆颖慧与万蓉嫣跟在最后。一路走了许久,没人说上半个字。
他们都是心感迷茫,要说这次的碧烟谷之行,他们解决了教主灵珏,救出了四位掌门,达成了善清宫与名门正派的彻底和解,让紫曈得到《若水集》,又与生母相认,得知了过往纠葛,还让陆颖慧与万蓉嫣得以团聚,又与素玧勉强达成协议,并没留下什么隐患,算得上收获颇丰,没什么遗憾才对。
可他们就是觉得心里沉甸甸,又空落落的,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仿佛这次千里迢迢赶来,什么也没得到,反而是将很多原来拥有的东西都葬送在了这里。
快到谷口石门的时候,卓红缨忍不住向朱菁晨问:“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我怎么总觉得,事情不该就这么完了?”
朱菁晨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要真是忘了点什么事,反倒好了。只可惜,咱们明明什么都没忘。”
一切的空虚失落都只因为,他们得到的再多,都并非最想得到的,而真心想得到的,却比来前更加渺茫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