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边五人兵分三路之后,秦皓白与陆颖慧沿着一条路径朝山谷深处进发。
其时仍然夜色深沉,周围一片迷茫,也看不出哪里是雾气,哪里是毒瘴。好在他们都服了避毒药品,只要不动内力,即使接触了毒瘴也不会中毒。
秦皓白功力精深,无需提气留意,也可听得清远处声响,能提前确定前面有没有人过来,两人就放心大胆地沿着一条道路快步向前,无需提防撞见谷中教众。
碧烟谷内确实地方不小,他们走了一段路也没见到人家。这是此次云南重逢之后,秦皓白与陆颖慧的首次独处。他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比起朱家兄弟,他们对彼此秉性更加了解,说起话来也更无顾忌。
可这次重逢以来,他们却没说过一句交心的话。秦皓白知道陆颖慧想劝他什么,有心反过来劝他放弃,又觉得没希望劝得动他;陆颖慧也知道如果他真劝出口,会听到秦皓白怎样的谢绝之词,一样毫无说动对方的把握。于是两人谁都没去开口,都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眼下似乎就是这样一个时机。
“皓白……”陆颖慧先开了口,却被秦皓白先行围堵:“颖慧,你知道那事没有指望,就不必多说了。我不是你,你得知亲生父亲是我仇人,都情愿将其交给我来杀了报仇,做事一向果决利落,我心怀钦佩,可这样的果决利落我做不出来。我犯下的错无法一笔勾销,除非你有办法替我将前事抹杀干净。”
陆颖慧苦笑了一声:“那也简单,这都到了梵音教老巢了,想弄到些忘忧花还难么?让你将前事忘个干净不就好了?”
秦皓白皱眉朝他看过来:“你觉得我都忘记便可万事大吉了?”
陆颖慧道:“有何不可?一切都是为了紫曈好罢了,她心心念念想的是与你在一起,你越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她,越是应该顺从她的心意。”
秦皓白烦恼地摇摇头:“你真觉得如此安排是对曈儿好?将来几十年的日子里,她会时时想起身边这人曾经亲手杀了她父亲,时时梦见我一剑刺穿郁兴来心口的情景,你觉得这样她能过得心安?难道不是快刀斩乱麻地让她解脱出来,去过与我毫不相干的日子更好?”
陆颖慧顿了顿,说得也有些迟疑:“只要是她自己所选的,相信无论是眼下还是将来,都绝不会后悔。”
“她现在会这么选,是因为她还未能走出来。我还怎可能与她回得到从前?难不成你想要我二人都用上忘忧花将前事忘个干净,再一起从头开始?”
秦皓白叹了口气,说得颓然无力,“颖慧,你们都将我视作一个好人,我自己却再没这种把握了。我曾经一个冲动险些杀了曈儿,又是一个冲动杀了她父亲,谁知道将来还会不会再来一个冲动,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来?郁兴来对我本性的判断没有错,你若真想为了曈儿好,就该让她远远躲开我这人才对。”
陆颖慧不善言辞,觉得自己心里固守的信念都无法拿来反驳他这些道理,就一时无计可施。随着秦皓白静默走了一阵,他又说:“那对雨纷扬呢?若是将我换做是你,即使不去翻脸杀他,也绝没善待他的道理。而你倒像是真心拿他当了自己人一般,竟还在处处关心他,你又是怎么想的?”
秦皓白道:“我也说不清为个什么,不过是出于直觉,判定他不是个本性恶劣之人,情愿去信任他。不光是我,曈儿、菁晨、卓姑娘,甚至是大哥,不也都在善待他么?倒是你对他芥蒂过深了些。其实,他从前那些筹划并没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恶果,对曈儿的伤害也都尽力去弥补了,咱们没必要揪住不放。”
陆颖慧低头冷笑了一声:“我不明白他究竟用了什么高明手段,竟会让你们都去将他视作好人。我还是信服大哥那句话,能与万山岳为伍,会是什么品性宽厚的人了?我可以不去敌对他,但若说将紫曈托付给他,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秦皓白叹了口气:“你觉得纷扬靠不住,自己去照顾她也很好,反正都别再指望我就是了。”
见陆颖慧皱起眉来想要反驳,他又抢在头里说:“曈儿是个聪明又有主见的人,无须别人去替她谋划出路,一切都由她自己去做决定吧。咱们现今该想的是,怎样将手头对付梵音教的事做好,其它的都该留到以后再说。”
陆颖慧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辩解之词,只好将话硬生生地忍下,心里窝火的很。他心思简单,在他看来,现今唯一的障碍就是秦皓白的顽固不化,只要他能想得通,就一切矛盾迎刃而解,再无阻碍。当然,里里外外都没雨纷扬什么事。
他们自与其他人分手后顺着眼前这条曲折道路一直走了近半个时辰,见到周遭出现越来越多的高大树木,遮蔽住了月光,使得这本就迷茫一片的环境更加难以分辨。看样子已经到了山谷深处,道路左侧山石渐多,地势也不再平整,两人都开始怀疑他们是走错了路,兜了圈子。
秦皓白停住脚步说:“我们折返回去吧,或许在方才那里走上岔路就对了。”
陆颖慧蹲下身去查看了下脚下道路:“不对,这道路曾经过精细修葺,如果没人需要通过这里,绝没好好修这路的道理。”
秦皓白向一片幽黑的前方看看:“可是看样子前面不远就是密林和山壁,不像是能有人家的模样。”
陆颖慧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也未多说,直接拉起秦皓白的衣袖走下道路,朝路边幽暗的树林中穿入。
“你要去哪里?”秦皓白不解问,见到陆颖慧回身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只好不再追问,静静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