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被安排在东边侧室歇下。室内陈设仍如外间一般都为黄梨木所制,而且处处透着讲究精巧,主人显然是个甚有品位的人。只是物品略显陈旧,像是搁置了多年,最近才刚刚被清扫过的模样。
理了一遍记忆中所有与秦皓白相关的印象,寻不到有关他父亲的半点线索,这个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倒像是孙猴那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江湖中没有一点关于他家世出身的描述。也就无从推测,原来住在这里的主人会是个什么身份。
他究竟是个什么人?有着怎样的过往?善清宫是什么来历?陆颖慧又藏了什么秘密?他们明日要去办一件什么事?紫曈的疑窦太多,躺在床上,一条条罗列于心,期待着明日可以得到陆颖慧的解答。
被好奇心折磨了大半夜才昏昏睡着。次日一早,紫曈顶着乌青的眼眶走出卧室,见到小厅的八仙桌上已放好了一些饭菜,另有一张字条。拿起一看,上面以端正楷体写着:“不便当面作别,望在此静待,皓白晚间自会回转。”
紫曈心头一慌。陆颖慧竟然静静离去,而且依着“皓白晚间自会回转”来看,他自己今日反倒没打算回来。
紫曈隐隐不安,匆匆梳洗之后,开了院门出来到处张望。晨起的县城居民已开始一日劳作,街道上行人络绎,只不见陆颖慧的踪影。紫曈正失望想要退回,忽听见不远处似是传来了陆颖慧的说话声,心下立时一喜,朝那边寻了过去。
距此十余步远的一处小巷拐角,陆颖慧正转了身要走,面上神情冷峻肃然,与往日的温和内敛对比鲜明。一名身穿红棕色衣袍的人追上前来想要拉住他的手臂。
紫曈正犹豫着在这情境下是否合适出声招呼,忽听一声金属机械撞击的轻响,陆颖慧衣袖中窜出一道银光,缠上了那棕袍人的颈项。
紫曈看得一呆。见陆颖慧手中正牵了一根细细的钢丝,钢丝一端连接着一个银光闪闪的钢环。那棕袍人被这钢环箍住了脖颈,正双手抓了钢环痛苦挣扎。以他方才来拉陆颖慧的姿态来看,这人也身负武功,原本不该会为陆颖慧所制,但被这钢环紧紧箍了脖子,身上力道也就使不出了,只剩下了挣扎的份。
当初在客栈门前初遇,紫曈没有留意到郁兴来被暗器逼退的细节,至此方知,原来班输公子虽然不会武功,却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自有其对付武林中人的特殊本事。那么他从前没有对郁兴来出手,而是选择了带她逃离,倒像是顾念她的关系,不愿伤她父亲罢了。
紫曈看得又是惊讶又感新奇。
只听陆颖慧语气严正地说道:“你且回去告诉他,我今日就会登门拜会,用不着他派你来探我的行踪!”手上微动,将那钢环重新收回了袖中,丝毫看不出袖里竟藏了那般装置。
那棕袍人抚着脖子缓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只朝他恭敬点了点头,绕过了他朝巷口走来,正好经过紫曈跟前,一抬眼看见了她,登时一愣。
紫曈见这人身形瘦小,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留着两撇八字胡,形容透着几分猥琐诡谲,并没印象见过他,也不知他为何见到自己会是这副神情。那人一愣过后也未出声,匆匆离去。
陆颖慧见到紫曈,皱了眉道:“姑娘你怎么出门来了?”
“公子留书作别,我有些担忧,就出门来看看。”
陆颖慧轻轻一叹:“姑娘不要误会,在下无意禁你自由,只是外间人多事杂,今日我与皓白又恐无暇来照看你,还是请你留在那宅院里等待,不要出来走动的好。”眉间锁着忧虑,“我送姑娘回去吧。”
紫曈随着他走回民宅,观察着他的神色说道:“陆公子,你们今日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么?”
陆颖慧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
紫曈知他不便细说,心里早忘了好奇,只余下忧虑:“你不便说,我也不多问。我只求你们一切小心,记得这里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在挂念你们的安危。”
陆颖慧朝她看过来,目光深邃,似藏了千言万语,却只简简单单道了句:“好,我一定好好记得。”
“等今日过了,事情得以了却,请公子你一定将这事好好说给我听。”紫曈再次强调。
陆颖慧点点头,又道了声“好”,顿了顿,道:“如果到时我没有机会说,就让皓白来告诉你。我这就走了,姑娘且安心等待。”再不多言,快步出了院门离去。
紫曈呆立片刻,猛地回过味来:他刚才这话,加上今早那留言,再加上托她照看冯老汉夫妇的事,怎那么像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
当下惶惶然地冲出门口左右看看,再也寻不见了那淡蓝身影。只得无可奈何地回转,一遍遍劝说自己,一定是她多虑,又犯了胡思乱想的老毛病,陆公子往日就偶尔现出几分阴郁善感,这次绝不会是有了什么赴死之念。
随意吃了些饭菜,就此等待下去。这忧心忡忡的等待真可谓煎熬。
到了过午时分,忽听得院门被人敲响。紫曈心下大喜,忙跑出去,连问都未问上一声便亟不可待地打开了院门。却见到门外站的不是陆颖慧,也非秦皓白,而是早上所见的那个棕袍人。紫曈一怔,觉察到自己这门开的莽撞,不禁缩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