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言为紫曈注入真气让她恢复了些精神,紫曈见他来了,自然一切顺从,指示他点穴为自己止痛止血,取出毒虫。秦皓白带着青元剑,为她稍稍扩大了创口,整个将织锦斑蝥取出,又拿紫曈随身携带的伤药为她敷用。
紫曈这一沉静清醒过来,也就回过味,想象得出方才那一幕对雨纷扬是怎样的打击。她心里也一样酸涩难言,从不想去刺激他,伤害他,可这样的事想要避免,只有让他远远避开,别来与她见面。偏生他自己不愿,这又要她怎么办?
秦皓白为她涂着伤药,静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你就让他为你疗伤,又怎么了?现在这样可是大伤他的自尊。你明知道他不会有何歹意。”
紫曈自己也在为待雨纷扬态度冷硬心有歉疚,却不爱听秦皓白也来这么说,冷声反口道:“你既这么想,又何必现身出来?躲在一边看他动手不也就好了?”
秦皓白取了绷带替她包扎,怅然道:“我确实宁可自己根本没来。若是……从未生在这世上才好呢。”
紫曈一挺身,挣扎着坐了起来,回身逼视着他道:“今天我便来与你说个明白,我是没打算逼你娶我,但你也别起那劝我另嫁他人的心思,那不是你该想的事!我这辈子谁也不会再嫁,就是要学大哥那样孤单一世,谁也别想左右我这打算!”
秦皓白吸了口气,索性也来直言不讳:“你说什么孤单一世!你的打算,就是以后永远追在我身边,若即若离地跟着我,别当我看不出来!”
紫曈惶急起来:“那又怎么了?反正你也一样没心思再去娶妻生子,我不过是想时时见得到你,这又碍得着谁?”
“那根本不可能!”秦皓白烦躁地将头狠狠一摇,“你想得倒简单,还要将来几十年都像这些天一样,时不时便逮到机会与我暧昧温存一番?我是个凡人啊,说不定哪天就会把持不住与你越了雷池,你别说你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那样的话咱们怎么去面对你爹爹……”
“我爹爹又怎么了?”紫曈完全无法理解,“我爹爹也会明白你不是有意杀他,说不定他还会盼着咱们重修旧好呢。”
“他才不会!”秦皓白愈发激愤,说得斩钉截铁,“你心里清楚的很,嗔毒只是能扩大人心中的怨恨,却不会无中生有、左右人的根本意志。你爹爹他就是信不过我,就是打心眼里想要来考验我那一次的,下毒的人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没错,傅雪薇没有错,许家的人也没错,他们只不过是促成郁兴来去做了一件本身想做而又有所顾虑的事,而我……我就是没有通过他的考验!”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狠狠一拳击在身旁石壁上,打得石屑颤落,“那一剑刺穿你父亲心脏时,我还在为终于下手杀了他而满心畅快。他根本没有误解我,没有看错我,我就是本性不善,就是嗜杀成性,就是没资格做他女婿。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没有人冤枉我。你还觉得我该顺着你的意思,与你暧昧不清地纠缠下去?”
这是他头一次将这些话说给她听,紫曈听得颓然无力,一个字也反驳不出。他说的都是事实,郁兴来用自己的死拆散了他们,其实是出于他作为父亲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嗜杀魔头的心理,嗔毒只是一个助力,不能左右他的初衷。
她不想怪秦皓白,也不能去怨恨已经死去的父亲狠心极端,只想将责任推给许家人和傅雪薇,心里却清楚知道,整件事中负有关键责任的,其实就是秦皓白一个。只要他放弃以杀人为首要手段的作风,就不会酿成那次惨祸。当时的他,根本没有必要下杀手。
在旁人看来他是执迷不悟,实则冷静想想便知道,他有着十足的理由去执迷不悟。那个错误是如此重大,根本不是紫曈不怪他,旁人也不怪他,就可以揭过不计的。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认为他该被谅解,却没人寻到一个理由让他谅解自己。
“这些日子我只需想一想你,都会觉得郁兴来站在背后冷冷盯着我……”秦皓白苦笑了一声,脸色灰白,说不尽地苍凉落寞,
“曈儿,你放过我,是我太懦弱,太胆怯,我受不住这折磨。你知道,我有多想一死了之?能为你活着已是极限,我再承受不来更多了。”
的确,她早就知道,他能为了她而坚持活着,就已经不易,还要要求些什么?紫曈颓败无神地点点头,说了声:“我知道了。”就支撑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洞外走去,没走几步便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秦皓白上前捧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绝望模样,惶惶不安道:“曈儿,你……你别哭,一定撑着点,我若是再来害得你失明,就更是万死难辞其咎了。除了这事,我什么都愿为你做。我到底……到底该怎么做,才算是害你少一点……”
紫曈听到他声音发颤,感觉到他的泪水滴进了自己的衣领,心被满满地堵着,却寻不到想哭的感觉,抬起手抚着他的脸道:“小白,你别难过。你看在我身上有伤,多陪我一会儿。过了今晚,咱们该怎样便怎样,谁也再不去难为谁。等梵音教这事了结,咱们就分道扬镳,再不见面了。只有一样,你可不能再起那将我推给别人的糊涂心思,我不来管你,你也别来管我。听明白了么?”
她说得语调平稳,有条有理,秦皓白听得稍感放心,微微点了点头。她确实不再是从前那个遇事只会哭个不停、动辄寻死觅活的小丫头了,经过了这些劫难,他们都已褪去了本真。
火光摇曳,这是秦皓白继玉柳苑外山洞、吉祥镇外荒院后,第三次为她疗伤,却又是恍如隔世,情势再也不像从前,也再没希望回到从前。正如他们自己,也再不是从前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