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外宅院花厅之中,戚华夫人听完雨纷扬的那句话,面现凄然,静静望了他一阵,美目之中闪起泪光,颤声道:“纷扬,你是在怨恨母亲么?”
“儿子不敢。”雨纷扬面对母亲的泫然欲泣,竟冷淡依旧,毫不动容。自从有记忆以来,每当他对母亲的安排提出质疑,她总是这样一幅伤心绝望的模样,久而久之,他就明白了,这是母亲要他听话的一个招数罢了,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情绪显露。
这位坚强隐忍的母亲对待儿子,不像朱夫人那样非打即骂,而是选用她认为更能打动儿子、让其真心听从的招数。只可惜这儿子太聪明了,渐渐看穿了她的伎俩,也就不为所动。
戚华夫人深深一叹,抬起衣袖轻拭着眼角:“想不到你去了中原这一年时光,竟是被他们笼络了心去。我又如何会想要你与兄弟同室操戈?还不都是因为你父亲的遗愿?你父亲临终前仍将复国大业挂在嘴边,善清宫的人却置之不理……”
“父亲真有那样的遗愿么?”雨纷扬漠然打断了母亲,“他临终前难道不是告诫伯父与一众元老说:不必逆天而行,将来好好生活就好?”
戚华夫人满面惊愕:“这是谁告诉你的?”
雨纷扬挑起唇角,略显嘲讽,“没有谁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知的。我这一趟行程走下来,对善清宫众人的人品性情也算有了些了解,倘若父亲真是为掩护大家牺牲了性命,还在临终前嘱托他们要尽力复国,伯父与胡昌兴、吴千钧他们,想来都不至于置若罔闻吧?”
看着母亲的愕然神情,雨纷扬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又接着说:“若说他们当年是为了保护伯父,有意牺牲了我父亲的性命,我就更不能相信了。善清宫的人个个都情愿为主人牺牲性命,要牺牲也绝轮不到去牺牲二皇子才对。母亲对他们的恨意,可有点来得不明不白。”
有时雨纷扬甚至怀疑,母亲的一片苦心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父亲的遗愿,也不是为了儿子的前程,而只是为了满足她自己的一份执念。说白了,她是将亲生儿子当做了为自己实现心愿的棋子。若非如此,为何还需要在儿子面前装相使花招呢?
这事雨纷扬说不清,恐怕戚华夫人自己也说不清。他只知道母亲想做太后几乎想疯了,他从前无所顾忌,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本事去为母亲达成心愿,就也从未多想,只一味去筹划努力;等到遇见了紫曈,动了心,感到自己的意愿与母亲的期望有了冲突,才开始犹豫彷徨,开始质疑母亲的执念与自己的努力,都是否值得。
戚华夫人不再落泪,而是换做苦口婆心:“纷扬,他们有没有故意牺牲你父亲,现在也无据可查,不过你父亲的心思,没人比我更清楚。临终前的几句客气话又算个什么?白雯天他们若是心有愧疚,就不该无视你父亲的夙愿。他们贪生怕死,就将你父亲的死抛诸脑后不思报仇,难道你我也能如他们一样不去在意么?”
雨纷扬无声地叹了口气,目中神采黯淡,他知道道理再怎么讲,也没希望说服这位母亲。她心里的那番道理早已根深蒂固。
他沉默片刻,说道:“我从前没来与母亲开诚布公,今日就来多说几句吧。这些年来,母亲只是时时来告诫我该做什么,可曾问过一句,我自己想做些什么?我若是直言不讳地说,我对权势毫无兴趣,对帝位毫无向往,而是更希望如秦皓白、朱芮晨那样,与一群兄弟热热闹闹、和和睦睦地一处生活,母亲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