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戚华夫人没再归座,余下六人便都随她站在厅中听着。其他人都听得专注,只有紫曈一直静不下心来,心里反复缠绕着“他怎可能会抚琴”这个疑问。在善清宫时她还曾玩笑说让秦皓白去学琴,哪想到他本就是会弹的,而且在她这个外行听来,他这技艺竟与雨纷扬没有差距。
朱芮晨静静凑到她身边,低声说:“你奇怪小白为何会弹琴?”
紫曈点头如捣蒜,亟盼他快来帮忙揭秘。朱芮晨却故弄玄虚地笑着说:“等他这曲子弹完,我便告诉你。”
紫曈好奇得心痒毛抓,更加没心思欣赏琴曲。终于等到一曲终了,便听朱芮晨道:“你别忘了,他娘是歌妓……”秦霜月艳名远播,秦皓白在母亲跟前生活了十二年,蒙她传授琴技自是合理。
此刻正值一曲弹罢,屋中悄无声息,朱芮晨这话说得声音再低,也被在场八人全都清楚听在了耳中,秦皓白指下琴弦随之“嘣”地发出一声怪响,手背上瞬时暴起了青筋。
陆颖慧与朱菁晨都是脸色一愕,他们最清楚,当年朱芮晨欺负秦皓白最常用的一招便是拿他母亲这身份来讥刺他,眼下这位嘴贱大哥可是又正正地踩上了少主的尾巴。
果然见秦皓白自琴凳上化作一道青影飞扑上来,而朱芮晨早有防备,直接飞纵出门,两人又如在善清宫里追逃时一样,一前一后轻捷无伦地飞速离去。
只听到院外传来朱芮晨杂着笑声传来一句:“戚华夫人烦请保重,朱芮晨告辞了!”然后便是秦皓白怒冲冲的吆喝:“你个贱人给我站住!”这声音听上去已经远了许多。
花厅中的人反应过来,善清宫的四人都觉尴尬古怪,这俩活宝在自家打闹也就罢了,怎还将丑出到人家跟前来?
却见戚华夫人以袖掩口,欢畅地笑了,并感叹道:“难得你们异姓兄弟之间也能如此亲密无间,想来往日你们在善清宫时,也是欢喜得很。”
紫曈等人也就明白过来,还是朱芮晨心细机灵,看出这夫人冷淡之外其实寂寥的很,便用这法子来插科打诨,博她一笑。大家放松下来,也就都随着笑了。紫曈留意着雨纷扬,见他不但一样面现笑意,还颔首附和了一声:“正是呢。”
紫曈隐然心动:怎地看起来,他非但不像是在怨恨秦皓白,还好像在羡慕四公子的亲密无间一样?
那追逃出去的两人一时半会儿是等不回来了,余下六人向戚华夫人告了辞,沿着石阶缓步走下,去到山脚下等待。紫曈回头看了看,没见雨纷扬,便问:“纷扬到哪里去了?”
陆颖慧淡漠道:“他一向藏头露尾,何须留意?”
紫曈轻轻叹了口气,转开话题道:“颖慧哥哥,当年白二叔其实是替善清宫大家牺牲了性命,你说这位戚华夫人会不会……因此对善清宫心有怨怼?”
陆颖慧道:“不至如此吧?白二叔是自愿为之,又不是为人强迫。”
卓红缨跟上前问:“这位夫人也没留下一儿半女?”
朱菁晨跟过来说:“听说曾有过一名幼子的,后来又夭折了。若能活下来,小白哥哥在这世上也好能有个血亲,不至于如此孤苦。”
紫曈不禁怅惘唏嘘,他们这些人,她与陆颖慧、秦皓白都失去了双亲,朱家兄弟和卓红缨也都没了父亲,这孤苦二字可都扣得准了。
日头西斜,花厅中渐趋昏暗,戚华夫人没要下人掌灯,走到梢间锦瑟旁,伸出葱管般的细指轻轻撩弄着琴弦。外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是雨纷扬又走了回来。
戚华夫人将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淡淡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雨纷扬一样冷淡回答:“一点小伤而已。”
戚华夫人眼神有几分复杂,似悲悯,又似愠怒,“这世上能伤到你的,也只有那一个人了吧?”
雨纷扬唇角浮出一抹冷笑,似讽刺,又似怨怼,“母亲二十余年来耳提面命,要我仇视善清宫,与血亲兄长同室操戈,早该想得到会有此类后果,不是么?”
没人想得到,戚华夫人提出那个要求,其实是趁机想听听亲生儿子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