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扬心若油烹,情知自己往日所为确实无法向他们取信,听陆颖慧越说越是露骨,又极为担忧紫曈起疑,进而情绪失控,心下已盘算起若是一举封了紫曈穴道,阻止她再听下去,然后再来与这几人周旋,是否可行。
紫曈却一直面色淡漠,这时轻扶了陆颖慧手臂道:“颖慧哥哥不要说了,你们所谓的内情,我都已知道了。”
这话一出,余人都是大为意外。雨纷扬最是吃惊,她方才听到“宇文公子”和陆颖慧这些藏头露尾的话,一直都未露惊讶,就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她知道了多少?又是如何知道的?
脱去戒指假扮秦皓白时,他也想到会暴露手上的疤痕,但他绝想不到,紫曈会凭着一道不知来源的疤痕,便想明了前因后果。
她如果真的知道了一切,为何还会如此冷静?又在做着什么打算?这些问题全都纠缠于心,却又不便询问。
朱芮晨面色正经下来,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紫曈平淡回答:“我知道,大哥从前的猜测,都是事实。”
朱芮晨一听这话,就明白她是真的知道了内情,再看到雨纷扬的神情,便知道他也是刚得知此事。“那么你想如何处置?”凭着与紫曈的默契,朱芮晨体会得到她已经有了打算。
“大哥与颖慧哥哥此时在哪里歇脚?”紫曈问。
朱芮晨回答:“在瞿阳兴隆客栈。”
紫曈又问:“纷扬此时可是要回芙蓉别院?”
雨纷扬道:“正是。”
紫曈轻轻颔首:“大哥,我的眼睛需要静养二十四个时辰,才能拆去绷带复明如初,在此期间我想回到来时的住处安静养病,让红缨一人陪着我就好,你带颖慧哥哥和菁晨回去吧。等到我能看见了,自会过去寻你们。”
雨纷扬听她做了这么个决定,还将十二个时辰多说了一倍,完全不明其意。
陆颖慧急道:“那也是他为你安排的地方,怎可回去?你要养病,随我们一同回去也是一样。”
紫曈淡然一笑:“颖慧哥哥,我这一次是彻底经历了一次生死之劫,算得上脱胎换骨,再不是从前那个遇事只会伤心落泪、寻死觅活的小丫头了。你放心,我什么都明白,也自有我的主张。”
陆颖慧还想再劝,朱芮晨却一摆手阻止了他,对紫曈正色道:“这是我自绿芜山庄后第二次听你安排,你可别再让我后悔。”
紫曈点了点头,又向雨纷扬道:“也请纷扬回去等我消息。”
雨纷扬也只好点头道:“好。”
随后朱芮晨、朱菁晨、陆颖慧与雨纷扬各牵坐骑,分道离去,只余下了紫曈与卓红缨站在马车边。
卓红缨迷惑道:“曈儿姐姐,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紫曈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轻叹一声:“我要好好想一想。咱们回去吧。”
卓红缨便一路送她回去那处镇店上的民居小院,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紫曈一直没有多说话,无事时便一连几个时辰地静坐不语。卓红缨早在之前就听朱芮晨说过雨纷扬身份,这时便也向紫曈说了。
其实听到“宇文公子”这称呼时,紫曈也就明白了个大概。本朝皇族复姓宇文,他既是皇族中人,筹划这么大的手笔,很容易想到是与皇权相关。初次见面就看出他不似常人,却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出身。
善清宫虽是前朝旧部,却已没了争权之心,紫曈自己更是觉得与那些事相隔甚远,想不到竟会被搅进了这种争斗。他已经做了那么多的筹谋,将节义盟都掌握到了手下,善清宫作为靶子,是他笼络人心的关键,雨纷扬还可能为了她而收手么?更不必说,即使他能为她放弃一切,自己也给不了他什么回报。
光是坐在这里自己琢磨,总也没个定论。想要获知答案,只能去找他说个明白,可说明之后又该如何呢?倘若他真的是个恶人,所有的好都是装出来的,自己将来就只能与他划开界限,帮大哥他们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么……
她在房中踌躇难决,雨纷扬乘马在路上兜了个圈子,也忍不住来到这座小院之外,望着院门发呆,有心进去与她说个清楚,却又下不定决心。
紫曈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他无法看透的人,她在想些什么,将会做些什么,他毫无头绪。她竟然自行知道了,而朱芮晨也获知了她的下落,这些变故都超出了他的预想,让计划变成一团乱麻,无从实施。
雨纷扬反复推想着最坏的结局会是怎样。如果一切都不能挽回,甚至连她的眼睛也不能保住,自己又当如何,难道至今自己还有心力重新放开手脚,将她的敌人做到底么?
他在门外一直守到天色昏黑,终究还是没有进去,调转马头离去。
卓红缨为房中点起灯烛,说道:“姐姐,我见到雨公子走了。”
紫曈将手臂拄在圆桌边坐着,问道:“红缨,我的事你基本都知道了,你说说,倘若将你换成我,你会怎么办?”
卓红缨在一旁坐下,想了想道:“我觉得二朱那句话说得对,雨公子看来像个好人,但好人也难免有做坏事的时候。无论他有何苦衷,只要他做着坏事,我们就不该因看在他是个好人而心软。换做是我,他若只是害过我一人,或许我还能不与他计较,可他若害了我的亲人朋友,我一定放他不过。”
紫曈没再说话,抬起手来,轻轻摩挲着眼睛上的绷带。
没错,倘若事情只牵涉到她一人,看在雨纷扬这份补救的诚意,她一定会尽弃前嫌,不做计较,可是那个人于公于私都曾那么敌视秦皓白,焉知将来还是否会再出现如弥勒庙、绿芜山庄那样的事件?
他曾亲口问过,倘若见到他与秦皓白性命相搏,她会不会亲手杀他,可见他早已料到会有那样的一天。雨纷扬是不会对她下得去手,可对秦皓白,对善清宫其他于她重要的亲人们,也没有威胁么?
如果答案是有,自己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