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那个人不是秦皓白,她一样没有崩溃,而是心生暖意,情愿顺从他的好意安排。朱芮晨曾说,她急需另有个人来给她温暖,化解心里的坚冰,确实有其道理。
紫曈明白,身边这人曾经是那么极端地嫉恨秦皓白,如今却为了让她重拾生念,不惜假扮他曾嫉恨的那个人来骗她,说明他确实已经想通了一切,也为了她放下了高傲与偏执,这有多么难能可贵。
遭受了那么多苦难之后,真切地体会到身边有个人在对她真切关怀,在穷尽心力想让她活下去,这确实可以勉强代替与爱人的重逢,为她注入生念,给她活下去的力量。
上次在芙蓉别院里,她原谅雨纷扬还只是因为心灰意懒,没了怨恨下去的心力,而此时此刻,才是真正为他触动,重新接受了他。
早春的暖风扑面而来,雨纷扬感到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他发现自己当初真是小看了她,她的过人智慧、宽仁性情、坦荡心胸,都远在他的预想之上。原来自己会爱上她,不是什么偶然,她确确实实值得自己去爱。
他暗暗打定主意,等到出来的时候,就要对她说明一切,恳求她的谅解,再带她一起去向朱芮晨等人说个明白,请他们宽限自己一些时日,让他想出一个可以不敌对善清宫、也不必全盘放弃的两全出路。
无论朱菁晨的那个提议有没有达成的希望,他都再不想对她隐瞒下去,而是要尽快开始,对她坦诚相待。
两人携手穿过空阔无人的庭院,步上台阶,倒像是步入一个充满希望的崭新天地。
而雨纷扬却未发觉,他为了避免露出马脚而摘去了那两枚戒指,此刻却被紫曈清晰触到了手指上的疤痕。昨晚将他当做秦皓白、握着他的手时,她就隐约觉察到了这一细节,这时更是得到了确认。
依着行医经验,紫曈只是轻触之下便可确定伤势,有过那样的伤,他绝不可能弹得出隐月居上的锦瑟琴曲,这伤只会是在那之后留下的,他的武功如此之高,又有谁能伤得到他?
紫曈本有心直接询问,却听雨纷扬低声道:“我们这便进去了,到时你不要说话,一切听凭吩咐。”
紫曈点点头,随他走进一道房门。
身周包裹着一股药香与茶香,紫曈由雨纷扬扶着,坐到了一张卧榻边上,听到前方传来轻轻声响,紫曈很熟悉这声音,知道那是有人正摆弄着研钵调制药品,只是未听到雨纷扬与人招呼对话,心感奇怪。这位高人果然性情特异,竟这么不爱说话。
紫曈也不出声,片刻后感到有个人来到了跟前,以手指撑开她的眼皮检查了一番,依着手指的触感和飘入鼻中的淡淡香气,可判断得出是个女子。
随即屋中又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脚步轻盈细碎,也是个女子。这人似是送了药品进来,放到了桌案上。
雨纷扬忽然语调冷淡地开了口:“不要让她过手,实在需要有人相助,就由我来。”
紫曈跟前那女子道:“她已跟随了我多日,你还信不过?”
这声音婉转而端方,听起来像是个性情稳重的中年夫人。
雨纷扬道:“没错,我是信不过她。”
之后没人再说话,似是这夫人打了手势,让那后进来的女子出门离去。紫曈不敢出言,也不知道雨纷扬为何要坚持屏退那个人。而且听起来,雨纷扬与这位高人似乎并不见外。
那夫人扶紫曈在卧榻上躺下,为她的眼睛上了药液,敷上一条湿巾,手法轻巧而娴熟,可见是个惯会行医之人。随后紫曈被喂下一小碗汤药,紫曈辨得出那是麻沸散的味道,心下疑惑对方不像是要为她动刀手术,为何还需喝麻沸散,但依旧没有相询,过不多时,便昏睡了过去。
那夫人看着紫曈睡熟,以手指抚了抚她的脸颊。她的手细白如玉,指甲染着精致的蔻丹,曼妙好似睡莲花瓣。
“确实是个妙人,怪不得如你这般眼高于顶,都能为她心醉神驰呢。”那夫人含笑说着,朝雨纷扬看过来,“若非亲眼所见,我还真难相信,你也能有这般无可自拔的时候。”
雨纷扬抱着手臂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面色平淡道:“你想说什么?”
那夫人站起身去到桌案前,慢条斯理地搅着瓷盅里的药汁:“我想为你指一条明路。事到如今,你难道不想寻条两全其美的出路,既得美人,又得江山?”
雨纷扬脸上仍然波澜不惊,朝她看过来的眼神中却闪出了光芒。两全其美,这四个字眼下对他有着多么大的诱惑……
紫曈这次昏睡,对外界是全没了感知,头脑却仍没静下来。半睡半醒之际,不会被身周环境分神,心思反而变得极为清晰,许许多多平时被忽略、事后又遗忘在头脑深处的往昔记忆都纷至沓来。
瞿阳城外的田野间,雨纷扬笑意盈盈地对她说:“这个幕后策划的主谋,其实就是我。”……
芙蓉别院暖阁中,他说:“我自从于隐月居里对你动了心,就从未对你说过半句谎话!”……
勋昌城里,郁兴来说:“爹爹再给你最后一个忠告,以后,不要再与雨公子来往了。”……
朱芮晨曾认定他就是一切事端的幕后主使……
在善清宫时记不得是谁告诉过她,吉祥镇上的那个白衣蒙面女子,就是傅雪薇……
傅雪薇,定风堂,雨纷扬,手指上的疤痕……
一个情景猛地闯入,清晰呈现于脑中——白衣蒙面剑客将手中冰冷的长剑抵在她的咽喉,面前那只手上,赫然横着一道血痕。
紫曈惊恐万状地醒来坐起,瞬间出了一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