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薇轻轻一叹:“昨晚听说你带了她回来,我便忧心会出事。身陷情意之中的人很难维持理智,因为一旦动了情,在你眼中,那个人的一切言行便会被无限放大,变得独具意义。见到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你都会不自觉地想去解析。她与你多说了一句话,你便会猜她想要与你亲近;她与你少说一句话,你便疑心她在有意对你冷落疏远……”
她娓娓说着,不自觉地将思绪转到了自己身上,想起了从前与朱芮晨相处的一幕幕,出了神,“尤其是,你明知他心有所属,那就会更加敏感多疑。见到他发呆出神,你便要推测他又在思念心上人;他无意间与你谈起那个人,你却会怨他罔顾你的感受,认为他是有意拿那个人来刺你的心。渐渐的,你也就对他生了怨恨,总要不由自主地心想:‘我究竟哪里不如她,竟让你厚此薄彼到这样地步?’那个原本为你深爱的人,也就慢慢变成了你最怨憎的仇敌。你便开始一门心思地想要报复他,折磨他,已经全然忘了,他本来是那个你想要倾力相护的人……”
傅雪薇已然全心投入地在说她自己,而这番话却也恰恰切中了雨纷扬要害,一字字都敲进了他的心里,点明了他心中所想。
他痴痴地听着,浑忘了身周一切,自语般地说:“正是如此,她临当这样时候,满心都记挂着心上人,又有什么错了?我怎能为此而怨恨她?”
傅雪薇尚回不过神,仍在说着她自己:“正是如此,他又有什么错了?他对情意坚贞不渝,才是他的优点;他不爱我便来疏远我,才是对我好。难道我该盼着他朝秦暮楚,盼着他来对我暧昧敷衍?他若是那样的人,又怎还值得我去爱?”
雨纷扬满心酸楚,颔首道:“不错,我正是因为感动于她的坚贞不渝,才对她动了情,怎还能怨恨她不来理睬我?她若是水性杨花的人,又怎还值得我去牵挂?”
之前只是对伤害紫曈心怀悔恨,直至此刻,被傅雪薇的话点醒,雨纷扬才真正大彻大悟,想明白了一切。
傅雪薇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微笑道:“我方才还在担忧我是自作聪明,想不到我当真说进你心里去了。”
雨纷扬也看向她,不解道:“你为何会想通了这些事?你明明曾经沉溺更深,积攒了那么深切的怨恨,是什么事点醒了你?”
傅雪薇回想起当日于善清宫跨院之中,秦皓白苍白憔悴地走出门口,让朱芮晨放了她的情景。顾念着雨纷扬对秦皓白的芥蒂,她觉得这话还不宜直说,便道:“是芮晨他们点醒了我,让我知道我一心想害的人其实没有错,错的是我,也让我知道,世上还有那么宽容的人在。紫曈一早就明白的道理,我为何不能想明白了?”
雨纷扬看着她道:“你有所隐瞒,不过我也不必追根究底。无论原因为何,毕竟道理是好的,这也就够了。”
他站起身,驻足沉默了一会儿,忽问道:“依你看,我若是为了她而全盘放弃,去将我的无奈与苦衷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又会怎样?想必她见到我为了她放弃那么多,更容易理解我,体谅我。”
“你……说什么?”傅雪薇惊得呆了,全盘放弃?她早清楚这个“全盘”就是他的全部,是他一生下来就被赋予的重责,怎可能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这放弃两字说起来简单,付诸行动却要牵扯太多人与事,可着实一点也不简单。
更何况,这个放弃最多只能换来紫曈的谅解,却换不来她的移情,代价何其巨大。
雨纷扬随即一笑:“我说了个笑话,看来是不好笑的了。”
傅雪薇愣了片刻道:“不,你若真能全盘放弃,那于你而言,一定不是损失,而是解脱,是大大的好事。”
她站起上前一步,恳切郑重道:“纷扬,只要是你冷静选好的事,我绝不会说一字去阻拦,我也没本事为你指点迷津,出谋划策,只能盼着你自己想清楚,选一条最最不会让你后悔的出路。”
雨纷扬回望着她,不解道:“你并不算是我的下属,也该清楚我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你,又为何会来对我这么真诚相待?难道只是因为我与朱芮晨的那点相似?”
傅雪薇想了一会儿,道:“我也说不清,最初或许是那个缘故,后来显然不是了。或许……是因为觉得与你同病相怜?也或许,只是做了太久的坏人,单纯想来做些好事吧。”
雨纷扬微微挑起唇角,“好事?但愿善待我算得上是好事吧。不管怎样……”
他又望向傅雪薇,神情郑重而真挚,“多谢你,还好有你在。”
话音一落,他就转过身沿着回廊走去。
傅雪薇站在原地,脸上漾开微笑。在做过了那么多错事之后,她终于觉得自己做对了一次,心中深感喜慰。她不但阻止了雨纷扬与紫曈的两败俱伤,还成功说服这位幕后主使考虑改变策略,将来的事态,想必会向着好转的方向发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