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太听得吃惊:“这位小姐居然……自己将这种话当众说了出来?”
紫曈点点头,讲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想来这位小姐当时也不过是个才二十岁的姑娘,却可以慨然坦诚自己的心意,其胆识魄力,以及坚贞之情,多么令人敬佩!他们两人,正是英雄配美人的一对神仙眷侣。侠客是非她不娶,小姐是非他不嫁。在我心目之中,真正的男女之情,就该是他们那样,轰轰烈烈,义无反顾,又坚定不移。所以,宁大婶,我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对陆公子一定没有动什么男女之情。”
那平淡如水的关切与感激,一定不是男女之情,紫曈可以断定。她知道宁老太不了解江湖中事,所以就没去解说,那位小姐名叫李花凝,那侠客名叫吴千钧,是一个叫做善清宫的帮派首领。即便没有李花凝的本事,紫曈也隐隐盼望着,以后也能寻到一个人,让她爱得义无反顾,轰轰烈烈。这么一想,紫曈也就开始明白,她当初对雨纷扬的感觉只是首次对一名男子生了好奇,算不得动情。
一时间怅然若失。当初听赵妈妈讲起吴千钧与李花凝的爱情传奇,她就曾满心神往。她觉得,李花凝身为一个追求者甚众的绝色女子,竟会那样义无反顾地要嫁给吴千钧,那么吴千钧一定有其独到魅力。可以令一名女子爱成那样的人,想必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她早就听说善清宫名声不佳,被视作邪门歪道,却从未对这个门派有何不佳看法。只是至今方知,所谓的嗜杀魔头,竟是真的……紫曈又是心头一酸。
那个墨色身影在脑中一晃,紫曈猛地心头一震,惶惶然地意识到,自己可以确认对好人陆公子没有动情,也对雨纷扬没有动情,却不能确定,自己对这个黑衣大恶人是不是也未动情……这简直太荒唐也太恐怖了,自己明明是个仁心仁术的大夫,怎可能对一个嗜杀魔头动了情呢?这怎可能!
专注纺线的宁大婶偶然抬头,见到刚才还好好坐着的紫曈正抱了头纠结抓狂,全然不明其意。被误解了对陆公子有情,就至于难过成这样么?
紫曈很快做出判断,一定是因为之前与那人无意间的肌肤相亲太多,导致对他有了与旁人相异的心意,这不能算作动情,决不能算!那是个将她视作囚犯的恶人,自己怎能对他动情?那岂不是真做成了他所谓的“贱、人”?不行,要快快“挥剑斩情丝”才好!
宁老太关切问道:“姑娘,你可是身体不适?”
紫曈努力将思绪拉到眼前,咧开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宁大婶,我白住在你这儿也不成道理,正想了个报答你们的法子。我昨晚听见你咳嗽,又见到冯老伯走路时左腿也有些不便,就让我来为你们稍做诊疗吧。”
宁老太愣了愣,没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紫曈便开始替老夫妇及其他各户乡民施针治病。此间农户都家境贫穷,平素有些头疼脑热决舍不得求医问诊,都是忍忍便罢,许多人都因此落下了各种病根。这些顽疾到了天下第一神医手里都成了小菜一碟,当真是针到病除。
意外的是,陆颖慧没能如他所说的那样两天即回,而是一去数日没有消息。在这等待期间,由紫曈诊治的病人却越来越多。村里来了神医的消息不胫而走,后来竟引得十里八乡的乡民都慕名而来,在冯老汉家院里院外或站或坐地等待就诊。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颖慧一直没有音信。紫曈一天比一天更加担忧,怕他是出了什么事。
总算这段日子里还有个重大收获,那就是她这四年来被关傻了的神医终于学到了不少待人接物的经验。虽然接触的都是些乡民,却因数量极多,人又各色各样,紫曈又有意留心,学到的经验也算不少。她终于明白了秦皓白深夜不让她进门的道理,也深切体会到受人恩情便要以身相许的荒诞。甚至,还隐约知道了部争宇和连环儿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她再不会闹笑话了——紫曈自己如是以为。
一晃竟是半个月过去。暑气消退,时间已步入初秋。
这一日黄昏时分,终于等回了陆颖慧。
当时紫曈为上门求诊的最后一个病人开好了方子,紫曈从木板搭成的小桌旁站起,动了动酸痛的肩膀,想要进屋,听见院门一响。本以为又来了病人,正待招呼,却见走进的人携着一身奔波风尘,面含温和笑意看过来。柔暖的夕阳之光笼在他身上,将那神态渲染得更显可亲。
紫曈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心里漾开一阵喜慰之情,道:“公子终于回来了。”
陆颖慧微笑道:“姑娘这句话,是很盼望我回转的意思么?”这话问得很有些唐突,他一问出口,便有些后悔了,脸色又是一红。
紫曈神色微微一僵,没有回答。她曾经是一门心思地盼着他回来的,可是,两天前的一件事,让这份盼望变了一些味道。
此刻她已然知道了这位好人公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