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慧自那日离开善清宫后,先是在周围山间漫无目的地搜索了两日,去到他所造的那间木屋中时,见到了新燃尽的柴禾以及打扫过的痕迹,猜知紫曈曾经在此过夜,只是也未寻到任何指示她去向的线索。
两日后再去到西端山口与守在那里的善清宫下属碰了头,得知守山与探查民居的两路人都尚未发现紫曈,陆颖慧就隐隐觉得,紫曈一定已经使了什么手段出山去了。于是再没耽搁,乘了马出山寻去。
天下之大,这样毫无线索的寻人谈何容易?陆颖慧本也未抱希望能寻得着她,只因想到自己一心要促成复合的这两人都已下落不明,就绝然安不下心,比之留在善清宫里等待消息,这样出来奔波总还多了一丝寻着他们的希望。
除夕就这样在奔波中过去。因着过年,客栈饭馆都停了生意,寻找地方打尖住宿十分困难。这个年只能在风餐露宿中度过,而想到紫曈一个甚乏阅历的少女临到这种境地肯定更加窘迫,陆颖慧不禁心急如焚,也便再不觉得自己的境况有何辛苦。
他一路漫无目的地向南寻来,沿路打听,也一无所获。这一日来在一座大城跟前,抬头一看城门楼,见竟是瞿阳城,是那绿芜山庄的所在之处,心下一阵感慨怅惘,随即苦笑想到:“我竟找她找到瞿阳来了,绿芜山庄可是个最最令她伤心绝望的地方,临到这样时候,她更不可能来到这种刺激心伤的故地,我可是来了一个她最不可能来的地方找她,真是昏了头了。”
而眼下又着实有些疲惫饥饿,便想去城里碰碰运气,寻个地方正经吃上一餐,于是催马进了城门。
城中街道上到处都是烟花爆竹的碎屑,四外悬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穿着鲜艳新衣的小孩奔跑嬉戏,今日已是正月初六,新年的气氛仍然热烈浓郁。陆颖慧骑着马缓缓走在这样的街上,只觉得一阵疲乏与恍惚,丝毫受不到那份喜乐感染。
终于见到一家饭馆开着门,陆颖慧赶上前去拴了马走进门。掌柜正在里面搬了门板想出来装上,见他走进,面现为难之色。
陆颖慧直接于一张桌边坐下,在桌上放了一块碎银道:“我知道你临当这样的日子无心多做生意,只消随意为我备上一些吃喝就好。”
掌柜见到银子露出喜色,将其拿在手里道:“公子,方才刚有一位客人买走了今日最后几张面饼,眼下我这儿也没备着什么食材,只好为你下一碗素面吃了。”
陆颖慧点点头,掌柜离去。过不多时便问道一股香味飘来,掌柜送上汤面的同时,竟还另送来一个盘子,里面放了一只炙烤的山鸡,令陆颖慧着实有几分惊喜。掌柜另外放了一个油纸包在桌上道:“这几日不易寻到地方吃住,这里另有两张面饼与一只烤鸡,请公子带在路上吃吧。”
“多谢掌柜想得周到。”陆颖慧说完又察觉有些不对劲,“掌柜你方才不是说面饼已被买完了么?”
掌柜陪笑道:“这本是我自己备下的,还是让与公子好了。”
陆颖慧又点头道谢,随即静坐吃面。连日来都未曾好好吃过一餐,这一顿便吃的甚是香甜。撕了那只山鸡的肉吃时,见那山鸡身上只有肚腹开膛这一道伤口,不像寻常人家杀鸡那样割开喉咙,鸡肉也未经腌制处理,甚至未加任何调料,便觉得有些奇怪。
他前两日走在野外时曾经布下机关打猎为食,当时也是猎了一只山鸡,生火炙烤而食。眼前这一只烤鸡倒与当时那只很像,都像是出自野外打来随地烤熟的手笔。
陆颖慧心中的疑窦愈发明显。他虽然智慧不及朱芮晨,却因与朱家兄弟有着多年接触,也耳濡目染地学到了一些他们那细致入微的思忖方式。这时前前后后在脑中一想,便轰然醒悟了过来。
紫曈曾经向他们吹嘘过自己用麻沸散捕鱼的壮举,她自可以故技重施用这样的办法捕到山鸡,被麻倒的山鸡自是直接被开膛处理即可,无需在咽喉上开个刀口。那么这山鸡便是紫曈留下,那两张打包的面饼也是她出让给他,她就是那最后一个客人,而他登门的时候,显然她还未走!
陆颖慧倏然起身冲到柜台边扯住掌柜衣襟急问:“她去了哪里?快告诉我,她去了哪个方向?”
掌柜惶恐道:“我……我也不知,大概是西……西边。”
陆颖慧放脱了他就想冲出门去,掌柜追上几步道:“公子,那位姑娘交待了,请你务必带上这包吃食,免得路上寻不到地方打尖,太过辛苦。你还是……还是别拂了她的好意吧。”
陆颖慧转回身看着他送上前那个油纸包,见纸包上以纸绳打着一个端正好看的梅花结,眼前浮现出往日紫曈亲手打这种结的情景。
这几日来他总在想象紫曈如何的孤苦无依,如何的绝望落魄,想象自己寻着了她的时候,她一定已经是个受足了惊吓、满心苦楚等人救援的可怜模样,哪知道眼下方知,她不但不想要他的怜悯救助,竟还会反过来在这样的细致之处关照着他。正如她明明忍受着巨大的悲伤不幸,却还要为耽误了他去寻找那个姑娘致歉一般。
想到她竟然坚强若斯,又善良若斯,陆颖慧心中满满被痛惜爱怜占据,目中又有泪光一闪,一把抓过纸包快步出门而去。
他刚离去片刻,紫曈便从后堂走出,来在门口,朝外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