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道:“姑娘,这位公子为了找你当真着急得很,你何苦这样避而不见?”
紫曈苦笑道:“别说去见他,我连这样关照他都是多此一举。早知会被他察觉,我就不去为他留这些东西了。我是又犯了心软的毛病。”
朱芮晨与紫曈之间确实有着天生的默契,他让陆颖慧代替秦皓白来照顾她的这份用心本还没怎么表露,就被紫曈察觉了。依着她眼下这心境,又怎可能愿意接受这种照顾。
紫曈离开善清宫这几天,一路将往事理清思绪细细回想,想起从前朱芮晨可以对李花凝忘情,除了为她与秦皓白的真情触动之外,一个重要缘故应该是李花凝对他的漠视。如果李花凝也如她对待陆颖慧这样热情关切,朱芮晨怕是绝难忘情解脱。
所以她得出了一个结论,想要断绝陆颖慧的痴念,让他解脱,自己也该硬下心肠躲开他才对。想明了这一点,她才坚持没有出来见他,也未打算让陆颖慧知晓那个留了鸡肉与面饼给他的人是自己。没想到还是徒劳。
出得饭馆来,见天上竟飘起了雪花。紫曈在江浙行省的玉柳苑住了多年,极少见到下雪,此刻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纷飞飘落,心中略略浮上一丝欢愉,暗叹道:“我选了今日去那里,看来竟是选中了一个好日子。”
没人想得到,她所谓的“那里”竟然正是绿芜山庄。
紫曈这次离开善清宫绝非一时冲动之举。她自见到秦皓白离开,对他说了那句“保重”之后,就全然清醒冷静了过来,也很快盘算好了逃离善清宫的办法。秦皓白都已离去,她自觉再不能留下来白白消受这些人的关怀,离开便成了当务之急。
除了在墓地支走陆颖慧及易容甩脱朱芮晨之外,差那三个少年为朱芮晨报讯,以及后来几日如何赶路,如何打猎为食全都在她出门上坟之前便已列入了计划。
旁人多将紫曈视作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她本也是这样看待自己,所以在出走之时,想到外间仍是她进善清宫前所见识的那个危机四伏的江湖,心下也有几分惧怕。最初几日便时时处处地小心提防。
后来渐渐发觉,原来她在这些受着秦皓白、朱芮晨等高手庇护的日子里,已经不知不觉学到了许多为人处事的经验与本事,变得老练了许多。不但可以适时体察别人的心思而随机应变,甚至遇见毛贼混混而遭遇险情,还可凭着学来的少许武功辅助针筒来轻松脱身,至于在不便打尖住店的时候猎食露宿更是不在话下。从善清宫步行了正好十日时间来到瞿阳城,紫曈发觉自己这独闯江湖的过程竟然顺风顺水,远比从前想象的容易。
除了比从前多了不少处世经验,紫曈觉得自己疏导心绪的本事也甚有长进。当初在弥勒庙一事之后与秦皓白分别,她曾经一蹶不振,许久难脱愁苦之境,甚至一心想要逃避开任何与他相关的事。
而今这次劫难可说是远远重于那一次,任谁看来都是一个值得她伤心欲绝的巨大打击。她却这么快便轻松了下来,非但没想逃避,还在离了善清宫之后,第一个目标就是想去绿芜山庄“故地重游”。
对此她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当初那么伤心难耐,都是因为我以为小白并不爱我。确定了他对我的心意之后,这世上便再没什么事值得我那么伤心。即便失去了爹爹,也不能与小白做成夫妻,毕竟我得与心爱之人两情相悦,这已经比太多人都幸运了。”
她这个旁人眼中的可怜人,竟然视自己为幸运。于是,她此刻步履轻松地朝绿芜山庄走去,想再去看一看,秦皓白对她昭示心意的那个所在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待她走至绿芜山庄门外,大雪已下了一个多时辰。但见巍峨群山银装素裹,落了叶的树木好似琼枝珊瑚,未落叶的则开出万朵梨花,整个天地已成了一座莹白剔透的飘渺仙境。
紫曈时时依着秦皓白教她的法子逆练心如止水内功来让身体回暖,不至觉得寒冷。这时踏雪而来,听着万籁俱寂之间,仅余下脚下踩雪的轻响,看着仍在漫天盈舞的雪花,以及眼前这副绝美景致,心怀一阵舒畅,更是将那深埋心底偶尔蠢蠢欲动的悲痛暂且抛开。
绿芜山庄已然荒芜数月,真真应了这个“芜”字。丛生的杂草拥着朱漆剥落的大门,门房屋檐下的蛛网已结的好似渔网一般厚实,随着凉风微微晃荡。
紫曈步步走近,看看那个漆面布满裂缝、写着“绿芜山庄”四个大字的匾额,心想:“我早就觉得,绿芜山庄这个名字起得甚不吉利。万山岳叫合庄上下都穿着绿衣,偏还要在绿字后面加个‘芜’字,这不是早就预示了这一庄的人将不得善终么?”
转念又觉得,这才数月过去,自己竟然可以淡漠若此,心里既没了对万山岳的憎恶,也没了对秦皓白为她而杀人的不安。这倒是件奇事。
她此刻尚不能想明,这是因为她最近受了巨大的创痛,内心为了保护自身而自行罩上了一层坚实外壳,这才令她的感触变得迟钝麻木了许多。
她正自胡思乱想,忽被一缕风声惊动,下意识地转头看去,隐然见到一个人影自雪雾中一闪而过。紫曈定了定神,仔细看看周围,但见四野茫茫,哪里有何人迹?想是自己错神之间将风卷起的雪雾间隙错看成了人形。当下再不多停,推开院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