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慧看向她道:“姑娘听到这里,得知被毒杀的是这位跋扈欺人的二夫人,是不是松了一口气,觉得天理昭彰,因果报应,正是该当如此?”
紫曈思忖了一阵,轻叹道:“那位二夫人确实有着过错,可她也并非有意害死大公子,事后也有了悔意,其实算不上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也不至于就该以命相抵。说起来这是件两败俱伤的惨祸。大夫人没了儿子,就去毒杀二夫人报仇。而二夫人死了,大夫人的儿子一样回不来了。以后无论是大夫人一方,还是二夫人一方的亲人朋友,都一定痛心的很。”
陆颖慧目中闪着极复杂的神色,淡淡一笑,透着几许苍凉,几许欣慰:“姑娘果然是医者仁心,而且也颇有智慧。”
紫曈意外道:“公子何出此言?”自己那话里仁心是透着一点,却不知哪里又和智慧沾边了。
“有智慧的人,才可以将是非论断的如此分明透彻,分析的如此客观公正,毫无偏颇。”陆颖慧道,似乎很受触动。
紫曈又想起了自己当初评价秦皓白、得到赵锦絮夸赞的时候,不禁苦笑道:“这不过是于事不关己的时候,才可以客观公正地说些风凉话罢了。不过我倒是真有几分庆幸。”
“庆幸什么?”
“我方才听到公子叙述事件经过那样详细,一直猜想公子所说的是自己家发生的事。得知公子只是局外人,并没搅进这样的惨祸中去,也就甚觉庆幸。”紫曈说得极其认真。
陆颖慧将这份真挚关怀看在眼里,微微动容,心下再次犹豫是否要将昨日该说的话说出来。
不等他开口,紫曈先道:“想来既然那位大夫人早就扬言要杀害二夫人,二夫人这一遇害,自是谁也不会怀疑下手的另有其人了。事后那位男主人见到二夫人被害,也没有因此追究大夫人的过错么?”
陆颖慧道:“因为一直无法弄清二夫人如何中的毒,大夫人也没有承认,男主人又因大公子的事对大夫人心有愧疚,便没有将此事追究下去。那位大夫人已然心死,从此只知闭门礼佛,再不去过问世事。这桩命案因此不了了之。姑娘听了在下所述原委,可能推敲出一点线索?”
紫曈默然想了一会儿,问道:“公子是否确信在她的食物餐具茶具之上都没有毒物?”
陆颖慧点头道:“确信。当时在下对这件事充满好奇,一心想要探明二夫人究竟是怎样中毒。所以亲自带人仔细查验了她所接触的餐具茶具,都未发现鹤顶红的踪迹。那二夫人便像是凭空吸入了毒物一般。”
紫曈转动脑筋仔细思忖。下毒者是一位夫人,中毒者也是一位夫人,餐具茶具与饮食中都未发现毒物,其余的人也都没有中毒,那么这毒究竟会是下在了哪里?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法只让二夫人一人中毒?
她在心中细细描画出那时影像,想象起一位大户人家的贵夫人平素如何生活起居,猛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如在黑暗中见到一缕亮光,顿时茅塞顿开。
陆颖慧将她这神情看在眼里,忙问道:“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紫曈双目闪着兴奋的光芒,说道:“公子差人查验毒物的时候,有没有查过妆台?”
“妆台?”陆颖慧未解其意。
紫曈将自己的分析娓娓说来:“既然餐具茶具与饮食都没有查出毒物,也没有他人中毒,那么可见下毒的地方是只有这位二夫人一人可以触得到的。公子莫忘了,对一女子而言,会入口的可不光是食物和水,除此之外,还有胭脂。而鹤顶红也被称作丹毒,本身即是红色,若是被搀于胭脂之中,根本无法被人察觉。那位二夫人若是将丹毒胭脂涂于唇上,再去吃喝,自然也就将毒物吃进了口里,会因此中毒而死。而她贵为夫人,那胭脂自然不会有别人去共用,那么中毒也只会是她一人的事了。所以我猜,毒不是下在饮食与餐具上,而是下于妆台上的胭脂里。”
陆颖慧听着她的叙述,惊讶与苦涩渐渐在脸上扩散开来,脸色也变得煞白如纸,听完后又呆呆坐了一阵,才自言自语道:“不错,枉我还那样仔细地到处检索毒物,竟没想到去查胭脂!”
紫曈见他这般神情,疑惑道:“公子你……莫不是真与这件事有着关系?”
陆颖慧满面苦涩,目中已隐然闪出泪光,强自抑制住心中激动,没有回答,站起身向紫曈拱了拱手道:“多谢姑娘为我推究出这个重要关窍,姑娘帮了我大忙,是于我有了大恩,他日我定当重谢。暂且告辞。”说着也不等紫曈反应,快步上了草坡走去。
紫曈满心茫然不解,默默回思着方才的对话。
绝没有人会只为朋友家的事做出如此剧烈的反应。他这神情已说明,那桩命案一定与他紧密相关,只不知具体是何关联。她帮他推究出了隐情,看似是帮了他的大忙,却又似乎引得他更加伤心。紫曈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歉疚。
又迷茫地悄立一阵,才起步往回走去。令她绝想不到的是,刚一回到冯老汉家,迎面就见到宁老太满面忧色地对她道:“郁姑娘,陆公子他方才匆匆回来,取了马车就走了。”
紫曈一怔:“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