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晨雾中,浅笑盈盈的紫衣少女缓步走来绿柳之下,此情此景,宁谧沁心,如诗如画。素来多礼的陆公子只顾呆呆观赏,竟忘了招呼。
紫曈微笑道:“公子竟也起得这么早,你在做些什么?”
陆颖慧如梦方醒,脸上微红,起身施礼道:“郁姑娘早。”
紫曈还了礼,心里暗想:这位陆公子人虽好,就是太过多礼。见面要施礼,告辞也要施礼,说话还要“姑娘”、“在下”地咬文嚼字,倒不如秦皓白那样直来直去显得爽利。不过……自己被人以礼相待却嫌麻烦,反而怀念起秦皓白那样的霸道强横,似乎又于理不合。真被那家伙知晓,又该笑她为“贱人”了。
她片刻间转了几个想法,神态变了几变。陆颖慧看在眼里,暗觉有趣,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解的困惑?”
紫曈含笑摇头:“没有什么,我只是在学着待人接物,随时随地地琢磨乱想,以期尽早不去做个怪人。”
“姑娘其实也无需太在意言行细节。”陆颖慧说得诚挚,“在下的一位兄长曾说过,世人品性各不相同,无需太计较他人如何看待,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也就好了。姑娘性情和顺,心地良善,若花太多心思于俗礼上面,非要去学那虚伪客套,反倒是可惜了。”
这话紫曈听来甚是熨帖舒心:“照公子这么说,我是顺其自然更好了?”
陆颖慧点头微笑道:“我昨晚说起姑娘缺乏处世经验,是希望你多一份防人之心,绝非劝你计较俗礼。”
紫曈欢畅一笑,好似春花初绽:“我对公子你毫不设防,你却劝我要有防人之心,可见公子你是个磊落坦荡的正人君子。你那位兄长既然说得出行事但求无愧于心的道理,也是个大大的好人。这话当真深入我心。”说着就自行在陆颖慧身旁的草坡上坐了下来,暗自对着心里那个墨色身影说:你看看,人家好人陆公子见我闹了笑话,还劝我顺其自然,哪像你,就知道尖酸刻薄地奚落我。你这种大恶人,让你丢了神医着着急,也是应该的。
她片刻前刚决定了不去想那人,现下便又忍不住在心里与他对话,那人对她的影响之大,她自己都尚未意识到。
这天色刚亮的拂晓仍如夜间一般清净,寻常女子临到相同情形,绝不会如紫曈这般见到陆颖慧独坐于此,还主动上前,更不必说于他身边坐下来了。这姑娘实在奇缺防人之心,陆颖慧又暗暗替她忧虑,若他是个歹人,真不知道她可要落得何样下场。不过,她不防着他,还愿亲近他,总还是他所隐隐期望的。于是乎,陆公子忍住了没再多言,也坐了下来。
紫曈一眼看见,陆颖慧手中的那截乌木原来是个尚未成形的荷塘鲤鱼木雕,镂刻好的鱼头与荷花荷叶都极尽精巧,活灵活现,不禁赞叹道:“公子的手艺当真精妙绝伦,令我大开眼界。”说着便想伸手去拿来细看。
陆颖慧正有些魂不守舍,没有留意到她伸过手来。两人这一错神没有交接好,那木雕一滑,落去了地上。圆柱形的木雕落上草坡后便向池塘滚去,两人见状都探手去抓,同时抓到了木雕的两端。
陆颖慧微微一怔,松开了手,讪笑道:“姑娘若是喜欢,等到这东西制作好了,我便将它送你。”
紫曈含笑看看他,竟伸出手来,将两根玉葱般的纤指按上了他的手腕。陆颖慧全身一僵,未明其意,一动也未敢动,不觉间脸又红了。
片刻之后,紫曈收回手去,轻叹了一声道:“公子你对我这样好,救了我性命不图回报,还想将这么好的木雕送我,我有意好好报答你,可惜我除了医术之外别无所长。你身体明明好好的,我总也不能盼着你去生什么病来让我医治。公子你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对我直言,也好稍稍了却我这回报的心愿。”
陆颖慧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在为他切脉,为的是找茬向他报恩。眼前这姑娘除美丽、单纯、善良之外,还是位神医。他极力收拢回散乱的心神,默然想了片刻,道:“在下倒想到了一件旧事。姑娘既然是位神医,又以精通医治毒伤闻名,这件多年来不可索解的旧事若拿来向你相询,说不定能得你指点迷津。”
郁兴来以精于疗毒闻名,那自然是因为紫曈精于此道了。
“是什么旧事?公子请讲吧。”紫曈欣然等待下文,期待着趁机报恩。
陆颖慧目光停在平滑如镜的池塘水面上,眉间隐隐凝了一抹阴郁,又沉默了一阵,才道:“请问姑娘,若是有人想要下毒害人,有没有什么办法,是可以在一家人的饮食全然相同的时候,仅仅让他想要谋害的那人中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