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紫曈为秦皓白悉心诊治,指导朱芮晨、胡昌兴、计翰一、邹凯、朱夫人等几个善清宫内力最强之人轮流为他过血疗伤,终于让他的伤情稳定了下来。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天,秦皓白自从腊八当日最后一次向紫曈点了点头之后,就陷入昏迷,一直没有醒转。不过此时任谁都看得出,他已然恢复了许多,再没了性命之忧。
这日下午,朱芮晨于床上坐在秦皓白身后,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推在他背后灵台穴上,将真气缓缓送入。察觉到他的平稳心跳,朱芮晨的心也随之变得平和安适。他自从那一日出了事之后,六天来都未曾合眼睡过。这时精神一得松弛,便觉得视野一阵模糊,竟有些昏然欲睡。
这一走神,内力便也乱了起来,秦皓白的心跳随之变乱。一觉察到这事,朱芮晨立时清醒过来,连忙强打起精神,继续将真气送入他体内。
紫曈坐在床边凳上,手搭着秦皓白的腕脉说道:“可以了,接下来的两个时辰让他自己静养就好。”
朱芮晨将秦皓白在床上放好,正要下床站起,忽感手腕一凉,原来是紫曈将冰凉的手指按在了他的腕脉上。他抬头看她一眼,苦笑道:“神医,你按错手了。”他这人正是如此诙谐个性,只要稍稍离了肃然之境,便可说得出笑话。
紫曈神情木然,平淡道:“你太久不眠不休,还要每日为他输四个时辰的真气,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倒地不起,最多也撑不过明日了。”
朱芮晨抽回手来道:“你这个三天前还死过的人,如今一样不眠不休,还来说我?我即便倒地不起,昏迷上几日也总还醒的过来,你若是再昏迷过去,还一定能醒的转么?”
他知道紫曈自从那日被他叫醒以来,就一直守在秦皓白床边,虽然稍稍进食,也自行用药治病,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稍作休息,心里着实担忧她会再次晕倒,就再也醒不过来,同时却也明白,她不见到秦皓白平安醒转,怕是绝听不进自己这劝告。
朱芮晨下了床来,只觉头顶一昏,脚下一阵虚浮,竟自站立不住,就要向一旁倒下。待得神智再次清醒,见到陆颖慧正满面关切地搀扶着他。
朱芮晨推开他自行站好,笑道:“颖慧你是背着我练了轻功么?居然这么无声无息地进来,我都没有发觉。”转头见紫曈也正看向他,“看什么?想等着我倒地不起又来拿针戳我?我才不会给你这机会。”
陆颖慧皱眉道:“大哥,如今皓白的状况已然平稳下来,你也该留意自己身子才是。你不照顾好自己,又怎有力气来照顾他?”
朱芮晨指着紫曈道:“去,将你这话去说给她听。别来向我啰嗦。”
说罢向门口走去,又听见紫曈声音传来:“你手臂上的伤再不换药就会溃疡。”
“知道了。”朱芮晨走出房门。
来在跨院之中,朱芮晨憔悴地望望天空,脑中又重现了那天的情景:自己回头看到后肩上的银针;抢过工匠腰间的锥子戳上左臂;救下紫曈却见到秦皓白一剑刺入郁兴来后心……
又是一阵眩晕袭上头顶,他支撑着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了下来,默默心道:“老天爷,你莫不是降雷时劈错了人?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害了那么多女子,缘分寂灭、孤独终老本该是我的报应,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他们?”
意识很快陷入一片虚无,再次变得澄澈起来时,他见到自己又回到了福庆街上,身周仍是众人围观。紫曈刚刚穴道得解,站起身来,灰袍蒙面的郁兴来正转回身向她伸出手。
朱芮晨想起接下来将要发生的那个恐怖变故,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郁兴来奋力一拽,自己挺身挡在了他身后,眼看着秦皓白手中短剑向自己当胸刺来……
朱芮晨带着喜慰的笑意,醒了转来,才发现自己竟是伏在跨院的石桌上睡了一觉。抬头见到陆颖慧神采淡淡地坐在对面。
朱芮晨向房门看了一眼。
陆颖慧道:“紫曈靠在坐榻上睡着了,我怕惊动她,就先出来了。”
朱芮晨茫然问了一句:“菁晨已经出发了么?”
陆颖慧点头道:“他上午便已走了。大哥你放心,菁晨他虽然年幼,却头脑机敏,能说会道,一定可以说得血月门放卓姑娘前来。”
朱芮晨点点头。他们都知道,紫曈经历了丧父与婚事终止这两大创痛,却一直这样冷静淡漠,是进入了一个极反常的状态,不知还能硬撑多久。于是朱芮晨差了朱菁晨去血月门接卓红缨过来,期待着有这位好友相陪,可以稍稍缓解紫曈的心伤。
陆颖慧不再说话,直接拉过朱芮晨的左臂,为他拆开绷带换药。
朱芮晨有些失神道:“初四那天晚上,曈儿跑去我房里向我赔礼,还曾对我说,事情太过美满,担忧日中而昃,月盈则亏。她落了东西在我那里,我想去还她的时候,还听见小白在她房里与她嬉闹……”
忽听得一声抽噎,抬头一看,陆颖慧居然吃吃地哭了。这个二十岁的大男孩,终于又哭了。
朱芮晨心知,他也如自己一般,将秦皓白与紫曈视作最重要的人,见到他们遭此横祸,也是痛心至极,眼见他这样泪如雨下,朱芮晨也一样是满心酸苦,却学不来他这种宣泄方式,只得苦笑道:“颖慧妹妹有两三年没有哭鼻子了吧?这几天可又哭了不少。”
陆颖慧尽力止住哭,叹息道:“我从小不爱习武,父亲再怎样逼我,我都没有顺从,一直觉得武功无用。谁知真到了需要武功的时候,我竟会如此后悔。皓白冲出去救她的时候,我没本事跟去增援,如今也没本事接替你们帮皓白疗伤。我竟成了……成了善清宫里最最无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