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直望着秦皓白,道:“你不是我的杀父仇人。我爹爹那样做绝非出自本意,他是被人下了嗔毒,才会理智失控做出这么极端的事。”
秦皓白听了这话,目中闪过一阵迷茫与疑惑。
紫曈继续道:“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让你活着,有意编了这套话来骗你。你自己想想,我爹爹是怎样亲口承诺来参加婚礼,怎样笑容满面地开咱们的玩笑?他像是会使出这种极端手段来对付你的人么?即便他仍然对你心存芥蒂,又怎会忍心用他的死来换得我一生难过?”
秦皓白显然听进了她的话,信了几分。
紫曈又道:“我曾说过,贪嗔痴三种毒是梵音教所创的三种奇毒,其中嗔毒就是会无限扩大中毒者心中的怨怒,让人失去理智,做出平时不会做的极端之事。我爹爹虽然理智上接受了你,实则对你的转性仍心存疑虑,所以中了这种毒后,才会使出这种办法来考验你。这是有人背后动了手脚算计了咱们,你若是就这么一死了之,不但是害了我,也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这下你可明白了?”
秦皓白目中的犹疑尽去,终于将紫曈这话尽数信了。
周围众人都知道此前紫曈已经病势垂危,见到她可以及时走出来说话已感意外,又听到她竟说出了这样理性睿智的一番话,将前因后果分析得如此清晰透彻,均感诧异难言。而转而也便想到,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难能之事,都是出于对挽救秦皓白性命、还他以求生之念的急切执着。
紫曈道:“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帮我查清我真正的杀父仇人究竟是谁。记住了么?”
秦皓白又点了点头。
紫曈缓缓露出一抹宽慰的笑意。
朱芮晨依她所言为秦皓白封了穴道之后,便一直在留意着她,见她交代完毕,神情松弛下来,心里急急担忧着她会就此倒下,再不会醒来。
余人只知紫曈病情危重,而仅有朱芮晨一人知道,紫曈竟是刚死过了一次的。方才他冲进房间去叫她的时候,已见到紫曈气息全无,连脉搏都已停了,分明已经是个死人。那一刻他真是绝望透顶,几近崩溃。
自从吉祥镇上被她巧计擒拿,他便看出她是个极其特别的女子。待得有了客栈中的一番对饮交谈,看出了她那与柔弱形象毫不相称的豪气,他更是觉得眼前一亮。他招惹过太多年轻姑娘,其中光是爱上了他想要嫁他的就又三十余个之多,确实可算得上阅女无数。而眼前这一个,显然与他认识的所有女子都截然不同。
可他毕竟是冷静睿智的夷吾公子,又是广见世面的采花大盗,还是对李大小姐尚未忘情的痴情种子,那时即便对这个特别的姑娘再怎样欣赏赞叹,也未动过男女之情。在定风堂那个白衣女子拿了她,以戳瞎她的眼睛来逼他投降的时候,他也没有答应,而只是决定以后陪她做瞎子来偿还。朱芮晨待她,一直都是磊落慷慨的知己之义。
待得登临阁上见识了她与秦皓白的忘我真情,他满心震撼之余,也极是欣慰。这个已在他心中有了特殊份量的姑娘,竟与那个他愿舍命相护的兄弟是两情相悦。这对他而言是个多么理想的结果。
在离开善清宫做了两年的闲散游魂之后,他终于再次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目标,那就是促成这两人的姻缘,让这两人都能得偿所愿。
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起,只是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在那时候,他已经暗暗将这对男女视作了世上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让他们幸福喜乐,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经过一连串的努力,终于看到风波平定,这个目标即将得以实现。却想不到,竟在这最后关头又出了事。他身在当场,眼睁睁看着秦皓白刺出了那一剑,便觉得心中一片虚空,情知一切希望与努力都付诸东流。
看到秦皓白自绝将死,朱芮晨疾步冲去紫曈房间,想要叫她去阻止,却见到的是,她已然没了气息,这天下唯一一个有望阻止秦皓白死去的人,已经没了气息。这两个被他视作最重要的人竟要同时辞世而去。朱芮晨一时只觉得,是天整个塌了下来。
而夷吾公子毕竟还有着比常人更强的理智。他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为紫曈输入真气,推动她血脉重新运行,并在她耳边急切呼唤,终于用她最最担心害怕的事来叫醒了她,实现了一个起死回生的奇迹。
看到紫曈这个刚刚复活的人,竟无需他搀扶便自行下床走出,去到院中唤醒了秦皓白,阻止了他的自绝,又冷静地指挥周围众人对其施救,还说出一番道理,给了他一个足以支撑他活下去的使命。
朱芮晨担忧着她这一说完,就会倒下,真正变为一具尸体。那样的话,这两个人便只可保住一个,可以保得住多久,也甚是难说。
可他这样忧虑万分地望了她一会儿,却见到她平稳地站起身来,回过头,语气冷静吐字清晰地对他说:“大哥,劳你将我的药囊取来,我要为小白施针用药。”
朱芮晨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面现欣慰笑容,暗想:“我怎地忘了,我这妹子本就不是常人,我又何必拿常人之理去推断她?”
庚辰年腊月初八,善清宫主部人众这一日都经历了一次心情的大起大落。那个他们看得远远重过自己性命的故主后人险些自绝而死,守护故主血脉的誓愿险些落空。总算天下第一神医及时起死回生,以精神与医术双管齐下,保住了他的性命,让这些人勉强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