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陡然间跳到了几个时辰后的福庆街上,父亲的身体随着那柄短剑的拔出而耸动了一下,就此倒了下去,露出了背后面容冷峻的秦皓白。
紫曈只觉得身上骤然一冷,仿佛周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成冰。她极力盼着自己的意识再模糊起来,帮她抵御这巨大的刺激,可她却一如往日的清醒理智,清清楚楚地将这件事看在眼里,记在心下,又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
她在成亲的前一日,见到父亲被小白亲手所杀。那个她倾心相爱的人,她明天要嫁的人,此时此刻已成为了她的杀父仇人。她在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同时,也永远失去了与他的缘分。
意识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创痛,急急逃入一片迷茫混沌之中,眼前拼凑起的,仍是玉柳苑竹屋里的情景。
原来,真会发生这样一件事让她不敢面对,让她宁愿回到这个时候,宁愿与他共度的一切都尚未发生。可是……这里毕竟没有他,她又怎会甘心?
耳边又响起那一晚他说的那半句话:“傻子,真回到那时……”
紫曈极力想要钻回记忆,听清他当时究竟说了什么,终于将那句话拼凑了起来:“傻子,真回到那时,我一样会去玉柳苑抓你,你一样可以骗到我手里的橘子,一样可以让我爱上你。你还可以不用等到我误解刺伤了你,就来早早向我告白情意。咱们还不是平平安安地聚在一处,做成夫妻?”
紫曈心中轰然一热,满面笑意:不错,那样的话,赵妈妈不会死,爹爹也不会死,我既有双亲,又有你,那才是真正的圆满。小白,你当真高明!
这样想罢,她满心惬意地朝着面前的赵锦絮与郁兴来缓步走去,朝那个温馨和谐的画面走去。
耳边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曈儿,你赶快醒过来,你不能死!”那嗓音嘶哑凄厉,充满了焦急和恐慌。听来有几分熟悉,一时分辨不出是谁。
紫曈脚步一顿,什么不能死?她明明是想回去从前,想从头来过,怎会是死?
再去看向那个和谐画面,看到面带微笑朝她望过来的郁兴来和赵锦絮,头脑忽然一阵清醒,明白过来:是了,赵妈妈已经死了,爹爹他也死了,选了去投奔他们,便是自尽,是毁了对小白永不自尽的承诺。世上根本就再没了什么两全其美的机会!
迟疑间回过头去,又看见了郁兴来倒下,露出背后持剑的秦皓白那一幕。胸口便是一阵难忍的剧痛,紫曈默念着:“我也不想自尽,我也舍不得离他而去,可是……我哪里还有胆量回去面对那件事?你们就不能放过我,让我解脱了么?”
又听见耳边那嘶哑的声音道:“曈儿,你快醒过来!”这人显然濒临绝望崩溃,正在用尽全力朝她嘶吼。
紫曈终于分辨出来,那是朱芮晨的声音,便无力地回道:“大哥,你若想要叫我回去,那就告诉我一个理由,让我多一点力气,支撑我走回到那个有他在的人世。”
只听朱芮晨又嘶吼道:“你再不去阻止,小白他就要死了!”
紫曈心神巨震,小白就要死了,世上再没什么比阻止这事于她更加紧迫重要!
她立时睁开了双目,弹坐了起来。
秦皓白倒坐于地,靠在陆颖慧的臂弯,沾着满唇鲜血,睁开神采暗淡的双眼看去。只见面前人群往左右一分,让紫曈走了过来,朱芮晨紧跟在她身后,原来是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只听得见她一个人的声音,特意去叫了她来。
看到她尚且好好活着,可以不用人搀扶也稳稳走路,秦皓白心中一片释然喜慰,不觉露出了微笑。
周围众人都清楚看到,紫曈长发披散,面色灰白,唇无血色,瘦的两颊凹陷,若不是这双眼睛尚且透出一点神采,真让人疑心她只是一缕幽魂。一阵寒风吹来,吹起她的长发与衣摆,似是要将她这缕幽魂一并吹飞了去。
这个幽魂般的人儿躲开了詹二娘的搀扶,自行走来跟前跪坐到地上,伸手按上秦皓白的腕脉,冷淡地望向他道:“你想要我死么?”
秦皓白支撑着最后一点力量摇摇头。
她又道:“你想要我活着?”
秦皓白点点头。
她点头道:“好,你要我活着,那你也绝不能死。你断气的一刻,也便是我自绝的一刻!”
这句曾在吉祥镇外秦皓白对她说过的话,又被她重复了出来。
秦皓白眼中光芒一亮,脑中立时转过了这个逻辑。正如陆颖慧曾说的那样,她“这辈子都不会恨你”。他自以为是做了她的杀父仇人,她却绝没要他抵命的心思。而他若是自绝而死,她遭受丧父与失去他的双重打击,才会尽弃生念。想到让她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便是延续自己的生命,秦皓白急急拾回了求生之念。
紫曈异常冷静说道:“大哥,按我说的顺序来封住他的穴道。天突,大椎,鸠尾,中脘,灵台,关元,悬枢。胡爷爷,你来将真气自他左手腕脉注入,为他疏通手太阴肺经。计叔叔,你将真气自他右手腕脉注入,疏通他手少阳三焦经。朱婶婶,你的内力最为绵柔,来将真气输入他的灵台穴,支撑他的心脉运转。”
周围众人慌忙依照她的分派指示行动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