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扬微正了脸色,颔首道:“不错。早在吉祥镇隐月居听你倾诉了那番忘我深情,我便知道,你确实面子够大,确实会引得我情不自禁,来为了你做上一些事情。”
紫曈顿时一呆。当日的隐月居凉亭中,她向他倾诉了与秦皓白的过往,雨纷扬正是在那时听完她的话,才首次对她显露了情意。他方才这话分明是在说,他正是从那时起便对她动了心,之后为她做了这些事,都是因着这份情意,都是“情不自禁”之举。
比起从前那些似是而非的“戏言”,方才这一句不但直接道出了对她动情的原因,也更显得情真意切,倒像是已然准备好将这份心意宣之于口,再不打算遮掩下去。
那晚的雨纷扬曾说:“原来对于秦少主,我只是佩服他的高明武功,现在才知道,他另有着一项更加令我艳羡的事,那便是——世上竟有一人,爱他若斯。我武功不及他,若是多有一些因缘际会,再下上一些苦功,还是有望赶上的,但这件事,我怕是只能眼睁睁地羡慕他一辈子了。”
却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紫曈怔怔地望着他,一时心慌意乱,难以名状。见到雨纷扬转头望过来,她心底着实盼着能再见到他戏谑一笑,说这一次又是在吓她。可惜这一次见到的却是,他比方才还要郑重的神色。
雨纷扬淡淡回望了一眼已经远离的善清宫大门,索性停住了脚步,直望着紫曈道:“那时候,我便知道,我这个幕后主使的位子,只好拱手让贤了。你竟未发觉,其实你才是主宰局势的人,你才是那个幕后主使。我真有些担心,遇见了你,便是遇见了我的天煞孤星,谁知将来为了你,我还会想情不自禁地做些什么,又无可挽回地失去些什么呢?”
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担心。本以为自己算得上铁石心肠,本以为世间绝没什么力量可以左右自己的意志,却想不到,自从那晚凉亭中对她动了心,自己的一步步行动便总去受她影响,为她左右。
在登临阁上,他还算硬的下心,对她下得了手,险一险就亲手杀了她,而等到在绿芜山庄上亲眼见了她对秦皓白的忘我深情,反而让他的迷茫更近了一步,以至于后来的每一步策略他都不自觉地留了一手,没有对她做绝。
他不想面对自己这个弱点,不想承认自己对她的重视,因为他明白自己身负的使命,另外也因为他高傲,他目中无人,他以天之骄子自居,他不能容许自己去单恋一个不爱他的女子。尤其是,他对这女子的动心就是因为听了她陈述对另一个男人的刻骨之爱,之后越是见她爱得深切忘我,自己反而越是深陷其中,这事何其可笑?
她本该是他手中的棋子,而非他的恋慕之人,她爱的男人也该是他的算计对象,而非他去嫉恨的情敌。事情如果往那个方向偏离,就很不对了。
好在他正如朱芮晨推想的那样,够理智,够心硬,直至此刻,他依然不觉得,男女之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觉得她是个值得自己花心思去争取的人。
他只是单纯觉得,是该趁此机会将心里话说出来,哪怕今生今世,只有这一次机会。反正她也要嫁人了,就此做个了断也罢。
这一刻,紫曈见到他双眸深如夜空,闪着熠熠星光,倒影着两个自己的影子。所有细节都在向她昭示:他的这份款款深情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没错,我自从隐月居开始时常来对你说的那个笑话,根本就不是笑话。”雨纷扬又笑了一下,略显自嘲,“听见你诉说对别人的相思,我却深陷其中对你动了情,这事很匪夷所思是不是?我也如此觉得,可惜动情这事非人力可以控制。我也知道这个心动得不该,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总算你已修成正果,眼看便要成亲,也是到了我该退避的时候了。”
紫曈呆呆地望着他,茫然无措:“你……”
雨纷扬的笑意中透出往日的促狭讥诮:“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说出来?一直压在心上的事,自然会盼着能有机会宣之于口的了。现在不说,难道要等到你真做了秦夫人再说?那我岂不是成了调戏有夫之妇的无赖之辈?”
他将目光转向周围山景,神色带着几分怅然,“眼下正当你最最感激我的时候,难道不是说出来的最好时机?这会儿说出来,便会让你知道,你欠我的是情意,而不是恩情,也就省的你辗转反侧地琢磨,日后如何来报答我了。反正你也明白,你想要报答,也是有心无力。”
正是如此,再重的恩情也可报答,而这情意却又如何回报?紫曈想到若没有他,自己与秦皓白绝无今日,自己承了他如此厚意,却丝毫没办法予以回报,一时间满心歉疚,鼻子一酸又流下泪来,颤声道:“纷扬,你的这份心意……我还不成你……这辈子都还不成你,这可怎么好?”
“我要你还了么?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都是巴不得别人来献殷勤,巴不得欠下别人人情巨债都不用还。怎就偏生你欠下这一点情,便要如此惶恐无措?”
雨纷扬又勾起唇角,自己这样一个做事不择手段的人,竟会对她这么一个善良丫头动了心,也当真讽刺,“而且,我来告诉你,你不必觉得欠下我太多人情不好偿还,将来一定有机会,我会让你们还清,到时你与皓白可不要赖账。”
顿了顿又道:“不过呢,你我之间,究竟谁欠谁的,还两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