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客栈曾经过扩建,打乱了从前的结构,二楼客房之间有些七拐八拐的小过道。紫曈便在这些小过道里钻了一阵,一眼看到前面有扇朝外敞开的小窗,窗外是一楼楼顶的青瓦屋檐顶。再回头一看,依稀见到郁兴来的身影自不远处的路口闪过,不敢耽搁,爬上窗台翻出了窗户,躲去了外面的屋顶之上。
这道屋顶离地两丈余高,是道三尺余宽的斜坡,由青瓦铺就,将整个客栈拦腰围了一圈。紫曈可没练过轻功,踩到瓦片上颤颤巍巍,险象环生。风吹得衣袂乱摆,更令她胆战心惊。她尽力维持住平衡,在窗台下紧靠着墙壁蹲坐下来。这窗台探出墙面尺许宽的一截,令她得以将身体避在其下。
静静等了一阵,只听见头上的窗户发出一声轻响。紫曈抬头看去,见到一截长剑的剑苗从窗口斜斜地探了出来,想必是郁兴来手持长剑扶住窗台朝外看着。紫曈紧张得无以复加,一颗心几乎要冲破胸膛跳将出来。
方才在客栈大堂里她尚有些怀疑,此时光天化日,郁兴来即便捉住了她,也不至于立时在众人面前要她性命。可此刻见了这截剑苗,才感到威胁扑面。面前地下是客栈侧面的偏僻小巷,她若在这里被一剑刺死,推落地下,根本引不起外人察觉,郁兴来也就无可顾忌。这境地才是真正危险。
紫曈紧紧缩在窗台之下,盼着秦皓白尽快现身,默默心想:“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爹爹擒去杀了。我若是这样送了性命,是不是也该算是被你所害?那样的话,我变作了鬼,可也要好好找你算账!你可不要以为道了歉便可脱了干系!”
她正自胡思乱想,鞋底忽然在瓦片上一滑,身体就要向下溜去。紫曈忍不住惊呼出声,手忙脚乱地扒住屋顶,这才阻住了身体坠落,可与此同时也意识到,这动静定是已被郁兴来察觉,赶忙抬头看去,却见窗口空无一人。看来郁兴来是望了一眼之后也就走了。
紫曈爬回窗口跟前,小心翼翼地探头朝窗里看看,见郁兴来正背向这边沿着走廊走远,很快转弯不见。她这才松下一口气,全身脱了力地坐倒在屋檐上。
经过一番简单分析,紫曈觉得沿着这道屋顶转到客栈正面,若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郁兴来离开,自己再返回里面也便稳妥了。想罢离开了这窗口,沿着屋檐一点点朝前面蹭过去。
等到她一步一滑好不容易转到了客栈正面,见下面的街道上聚了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似在围观着什么事。紫曈见了这情景,首先想到的是于人群中搜寻一下有没有秦皓白在,待得确认这里没有他,就是一阵焦虑失望,然后才好奇起下面发生了何事。她正探出身子想去仔细看看下面形势,忽然一只大手从身旁的窗户探了出来,紧紧扯住了她的衣袖。
“丫头,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紫曈惶然转身,见到了郁兴来的冷笑与长剑的寒光。
紫曈惊恐万状地挣扎退步,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直向屋檐下倒去,衣袖也正借此力量脱开了郁兴来的手。
紫曈惊呼一声坠下了屋顶,只道这下定要摔个残废,比之被郁兴来捉去也好受不了几分,直吓得魂不附体。谁知她并未坠下多高距离,便“嘭”地一声摔在了一件东西上,又向一边滚落。旁边及时伸来一对手臂,扶了她一把,让她站在了地上,没有摔落于地。
紫曈惊得脸色煞白,茫然看看周围,才见自己原来是先摔到了一辆马车的车顶,又在滚落之际被站在车旁的一人及时相扶,这才免于摔伤。
紫曈由衷感叹:停车在此的车夫师傅简直就是菩萨在世啊!
尚未等她多做反应,头顶风声一响,飘落下一道人影。紫曈不用去看也知道是郁兴来跃下了屋檐追来,连忙钻入人群逃去。边挤过人群边心慌意乱的算计:加上她在二楼躲得这段工夫,秦皓白实在已走了好一阵,总也该回来了。他明知道郁兴来还在寻她,难道不担心走得太久,她会有性命之忧?
待得来到正门外,一眼看见,隔着几个围观的人,大堂中央,居然真的站着那个墨色身影。紫曈心头狂喜,一步跨入门槛便欲开口呼唤。可未等她叫出声来,眼前的一幕却又将她惊得呆了——
秦皓白站在大堂中央,正将手中提着的一个人抛在地下。那人倒地之后一动不动,身下淌着一大片血迹,以那血迹的量便可判断得出,那人已然无救。看见那件深赭色镶着鹅黄领边的拷绸袍子,紫曈便认得出,死者正是那名掌柜,是那个片刻之前还殷殷恳求她不要乱跑的小老头。
原来这就是引得众人围观的事件。
紫曈定定地看着这幕情景,那句呼唤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没有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