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文感觉犹如晴天起了个大霹雳,惊异非常,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了。薛鹏在学校一向是吆五喝六,飞扬跋扈,横行霸道,手里又有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李高文一直认为薛鹏是个被宠坏了的富二代,家里必定有个有钱有势的老爸。不料他老爸原来在他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薛鹏说到这里,一仰脖,把剩下的大半杯扎啤又喝了下去,把酒杯递给了服务员。服务员也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他的话,也看见他哭得伤心,就不再说什么,接过酒杯就去打啤酒了。
薛鹏抹抹眼泪,道:“当时我爷爷、奶奶认为是我小后妈贪图我爸的钱,把我爸害死了,所以让她跪着。但是,后来的法医鉴定,我爸确实是喝酒过度,酒精中毒抢救不及时而死的,跟我小后妈没关系。其实现在想想,我那个小后妈也蛮可怜的,她跟我爸的感情究竟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跟了一个暴发户想要过几年好日子,哪里知道不到几个月,就出了这档子破事儿,生活完了!”
李高文见薛鹏泪流满面,道:“对不起,是我让你想起伤心往事了。”
薛鹏又抹了抹眼泪,道:“没关系,也谢谢你能听我唠叨这些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唠叨这些事情。”说着,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啤酒,继续道,“我爸死后,办丧事,处理后事,加上我自己调整心情,整整忙了半个多月,才回到学校。我回到学校的时候,课程已经落下很多了。可是上了几天学以后,我却发现怎么都看不见静姐了,家里、学校都看不见。我还刻意的偷偷找了找,就是找不到。”
“她怎么了?”李高文对后来的事情很感兴趣。
“当时我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几经旁敲侧击的打听后才知道,静姐已经休学了,就在我爸过世的前两天休的学。”
“后来你找到她了吗?”
薛鹏喝了口酒,苦笑道:“如果找到了,我也就不会在这里了,估计现在会在杭州上学。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没找到她。”
李高文对于这个答案很是惊讶:“怎么会这样?”
“我回到县城的家里后,有一天吕爷爷来我家里安慰我,让我节哀顺变,我也顺便装作无意的问了静姐的事情,才知道整个事情的始末:我和静姐发生关系后,由于我的怯懦,不敢见她,让她十分伤心,最后终于心里崩溃了,学也不上了,非要来郑州跟他爸爸、妈妈学做生意。两位老人家是过来人,看情形猜到静姐是吃了男孩子的亏了,几度逼问之下,静姐最终承认了,但是至死都不说那个男孩子就是我。吕爷爷一向很疼她,长大后,因为她父母不常在身边,更是没打过她,可是为了逼问出那个男孩子是谁,老两口竟然动手打了她。即使这样,静姐也没说出那个男孩子就是我。吕爷爷那天还问我:‘你知不知道你静姐最近和哪个男孩子走得近,我去打断他的腿。’”
李高文摇摇头,又叹了口气,道:“她可是被你害惨了!”
薛鹏苦笑道:“这还不算惨,后来我还从邻居们那里打听到:静姐一开始要退学,两位老人家死活不让,为此还还发生了冲突,最后静姐还悄悄的吞了老鼠药。”
李高文不料这个小小女子的性子竟然如此刚烈,吓了一跳:“啊?!”
“后来是楼上的一位张爷爷回家时路过,听见屋里的喊叫声,过去帮忙,用洗衣粉水灌进静姐的肚子,才让静姐把老鼠药吐出来,捡回一条小命。两位老人家也是由此事看出静姐是铁了心不想上学了,于是便给她办了休学手续,送她去了郑州。休学,应该是想如果哪一天静姐想开了,还可以回来上学。可是,从那以后,我再也就没见过静姐了。”
李高文皱着眉,道:“这么算来,静姐出事的时候,你如果没有去上学,可能就在屋里!”
薛鹏长长的叹口气,道:“是呀,就隔了两道门,我却一点儿也不知道。也是由于当时害怕,整天都把门关得很紧,刻意的躲着吕家的人,所以也未留意,没想到居然给她造成了这么巨大的伤害。”
李高文道:“是呀,我还记得在新加坡剧《塞外奇侠》中,辛龙子就总是说剑不伤人情伤人。小时候不懂,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我爸死后,就由我四叔接管了他的生意,也接管了那栋房子,于是我就和四叔住到了一起。可是我四叔以前只是帮我爸开车拉货,对于生意上的事情,懂得并不多,生意越做越差。”
“新手上路,是这样。”
薛鹏继续道:“大概是我爸死后一个星期吧,消息传到了杭州,我妈打来了电话,第二天就到了鹿邑。我妈是头一年国庆节过后去的杭州,当时好像是六月初,中间我妈没回来过,我和妈那时候已经八、九个月没见过了。”说到这里,薛鹏终于又露出了笑容,继续道,“虽说我妈离开了不到一年,但是回来的时候漂亮多了。”
李高文笑道:“这个我信,当初我妈也是这样,离开我爸后,再次见到的时候,漂亮多了。”
薛鹏道:“真的,不骗你。听我大姨说,由于是女孩子,农村里重男轻女,那时候又要赚工分,所以我妈上完小学就下学了,在家里干活。长到十七、八岁,就已经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私底下还被大家评为‘村花。’”
李高文笑道:“这么说自己的母亲,似乎有些不敬!”
薛鹏笑道:“什么不敬,我没有那些封建思想,这都是大姨告诉我的,再说了,我妈确实漂亮,现在依然漂亮。”
“信,我信,在每个儿子的心里,母亲都是最漂亮的。”
“你别这么说,哪天闲了,我拿我妈的照片给你看。”
李高文见薛鹏不相信自己,于是笑道:“我信,真的信!”
薛鹏这才消停下来,继续道:“我大姨还说了,那个时候村子里喜欢我妈的小伙子很多,连几十里外的外乡人都有来上门说亲的。我爸就是二十里外的隔壁乡的人。”
“既然这样,我冒犯的问一句,你别生气?”
“你问呗!”
李高文笑道:“这么说来,你妈年轻的时候条件是蛮不错的,你爸一个外乡人凭什么能去娶得到你妈妈?”
“我大姨说,我妈那时候长得漂亮,追求的人多,自然也就心高气傲,这个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好多人都知难而退。但是我爸不一样,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据说我爸那时候在爷爷家比较懒,什么农活儿都不干,整天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是为了追求我妈,居然还帮我姥爷家割麦子、收玉米。吃饭的时候赖在我姥爷家不走,买了酒,非要跟我姥爷喝酒。我姥爷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好跟他喝,我爸能说会道,一来二去就把我姥爷收服了。我爸也不愧是个生意人,那个时候就经常去乡里、县里带些小玩意儿给我姥姥,大姨,舅舅们。哦,对了,我妈排行老二。这时间一久,我大姨、舅舅们也都被收服了。我爸还对我姥爷说:‘您老如果错过了我,就再难找到这么好的女婿了。’你想想,身边的人都被收服了,我妈的防线自然也就被攻破了。于是,在十八岁那年,我妈就嫁给了我爸爸,年初元宵节嫁的,当年腊月就有了我。”
李高文听得乐不可支,笑道:“看来你爸确实是个生意人,从那个时候就可以看出他的潜质了。你在泡……李高文说到这里,感觉“泡妞”二字似乎对薛鹏父母很不尊重,尤其是他父亲已经亡故,死者为大,更不能冒渎了,于是改口道,‘你在追求女孩子这方面,真是有他老人家的遗传!”
薛鹏笑了笑,表示默认,喝了口扎啤。
李高文道:“这也不对呀,你妈那时候才十七八岁,这也不符合《婚姻法》的法定结婚年龄呀?”
薛鹏道:“农村人哪里管这些,我姑姑十六岁就嫁给我姑父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农村人有自己的招儿。”
李高文笑道:“是呀,这是观念问题,结婚早,繁殖速度快、频率高,孩子自然多,也难怪中国人口这么多。”
“你是太平洋上的警察———管的可真够宽的,这些事儿交给国家领导人去操心,用不着咱们担忧!”
“是,是,是!反正到现在我们也没孩子。”
薛鹏笑道:“孩子?孩子他娘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李高文道:“继续说,你!”
“因为我妈结婚早,生孩子早,所以那时候她从杭州回来也就三十出头,还很年轻。在面打了大半年的工,不用在家做菜烧饭、洗衣服、带孩子、干农活,脸色好了许多,不像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脸色那么蜡黄,白了好多;以前妈的两个腮帮子是下陷的,没有什么肉,那时候腮帮子也鼓起来了,丰腴了很多;妈在家的时候穿的也不怎么好看,那次回来穿的也好看多了。
妈带着我一起回到了乡下的爷爷家里,见了爷爷奶奶。爷爷见了我妈,就说我爸对不起她,现在人也过世了,让我妈就不要再记仇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可是我奶奶却不依不饶,说当初我妈走得那么决绝,也不给我爸留一点儿机会,如果她不走,我爸估计也不会死,这都怨我妈。”
李高文道:“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别生气——你奶奶是有点儿不讲理了,不过,老人家疼爱孩子,迁怒于旁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薛鹏道:“这些事儿我做后辈的也不好说。后来爷爷劝了半天,奶奶的气儿才下去,我妈什么话也没多说,基本上是一直听着。临走的时候,我妈拿出了一沓钱给我爷爷,说她也不知道家里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希望这点儿钱能让我以后能过得好点儿。爷爷死活不肯拿钱,说是我爸对不起她,她不用愧疚。还说我是他亲孙子,他会对我好的。奶奶就一直的哭。
后来我随我妈去姥姥家又住了一天,然后杭州那边就有人打电话过来催妈妈赶紧过去。我妈那次在鹿邑前后也就呆了五天,走的时候是星期天,我和大姨、四叔送她去的车站。妈临走的时候,偷偷给了我一沓钱,也就是她给我爷爷而我爷爷没要的那沓钱,后来我数了数,足足三千五,是她当时身上除了车票钱以外所有的整票。以前爸虽然也给我生活费,但一次最多也就二百,我从来都没有拿过那么多钱,当时拿了那么多钱,不禁有些发抖。妈还把手机给了我,那是一个黑白屏的诺基亚手机,虽然在现在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在当时还是很贵的,好像值两千多块。
那个时候,手机还不是很普及,尤其是在一个县级高中里面,根本就没有学生有手机,而当时我是第一个。有了那个手机以后,我发现同学们看我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当时,我们班上有个叫孙闯的混子,学校呢,就管他这种学生叫学霸,大家私下里都叫他‘闯哥’,见我有了手机,他就经常主动找我一起玩。当时我四叔疲于应对生意,根本就没时间管我,因此我潇洒了好长一段时间。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学会了穿名牌、下馆子、泡网吧、蹦迪厅、溜冰、喝酒、打架、闹事儿,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班主任几次让我叫家长,孙闯就叫我干脆就逃课。几次三番之后,班主任见我与孙闯玩到了一起,也就放弃了我,直接把我扔到教室最后一排,自生自灭,不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