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下的大路,陈文起才发现,整个这条山沟拥满了晃悠悠的鬼子兵。他和三好在小白脸的引导下,穿过一堆堆在深秋的晨寒里靠拥挤在一起取暖的日本兵,来到一顶帐篷前。小白脸先进去了,时间不长陈文起和三好被领了进去。
帐篷里,一个黑胖的老鬼子正在烦躁的看着铺在弹药箱上的地图,看见陈文起和三好他沉着黑脸对小白脸稀里哗啦其哇了一通。
小白脸“嗨”了一声转对陈文起:“天野将军说了,这次你们如果能把皇军安全带到绥芬河,天野将军将给你俩每人五十大洋,如果你俩耍诈将会死啦死啦的。你们明白吗?”
“这有啥不安全的?”陈文起不解的问。
“天野将军怕中埋伏。”
“将军真逗,咱们这满沟桶子的兵谁还敢埋伏咱们,如果真有埋伏不是想作死的也得是疯子。”
陈文起说的很诚恳,小白脸听的笑了,他把话翻译给天野,天野咧着黑厚的大嘴唇狂笑起来,他踱到陈文起面前拍着他的肩说了一通。
小白脸告诉陈文起:“将军夸你会说话,如果你愿意跟他干,他可以让你做官。”
陈文起听完受宠若惊的冲着天野直鞠躬:“谢谢太君,谢谢太君。”
天野一挥手冒出一句生硬的中国话:“开路。
十几里的路程,这群日本兵走了足有两小时。陈文起和三好在小白脸的监护中跟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天野的旁边。一路上他不是给天野介绍这个鸟,就是讲解那个草。天野在小白脸的翻译中颇感性趣的和陈文起问这问那。看到一线天时,天野突然命令队伍停了下来。他黑着脸看了看陈文起依哩哇啦的说了一通。
小白脸用训斥的口吻问陈文起:“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把我们带这来了?”
“这是一线天,你们不是去绥芬河吗,这是最近的路哇。”陈文起不解的回答着。
小白脸把陈文起的话翻给天野,天野展开地图看了看没有说什么。突然,天野拔出战刀指向陈文起和三好,他冷笑着说了一通。
小白脸也挥着战刀:“你们两个是奸细,想把皇军骗到这种绝地搞伏击。”
三好吓的都快瘫了,陈文起也面带哭像:“太君,冤枉啊,你们这么些兵谁敢伏击你们哪?能伏击过吗?再说你听说过这里有兵吗?”
天野通过小白脸听完了陈文起的话,脸色缓和了许多。但他仍不放心的看着一线天。
在他们这个地方看一线天,一线天就像一根横担在两个山峰的断木,浑圆光秃的山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青白的光芒。山体上稀稀拉拉的歪脖树犹如拔顶的头发稀疏见底。山中的鸟类叽叽喳喳似乎在争论什么。
天野用望远镜把个一线天细细的看了一遍,空旷的山体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现象。
“既然将军害怕咱们往回走吧?”陈文起陪着小心对小白脸说,“咱们往北或者往南绕道也能去绥芬河,不过那样得多走三天的路。”
天野听着他的话又一次看了一遍一线天,他跟小白脸说了几句话,小白脸喊来了一个秀气的年轻军官。天野跟他吩咐了几句,他一个立正跑步而去。
天野又向队伍喊了几句,所有的鬼子都散开队形避开阳光找地方休息。
陈文起不知所从的看着小白脸,小白脸温和的说:“将军让他的外甥去探路,咱们在这等一等。”
漫长的等待足有两顿饭的功夫,一个浑身是血的日本兵踉踉跄跄跑到天野面前,他跪在地上顿足捶胸的哭诉了一通。坐在石头上的天野,一挺身站了起来。他柱着军刀喘着粗气悲伤的询问着,最后他拔出军刀冲着一线天高呼了一阵。一队的鬼子气势汹汹向一线天开去。
陈文起茫然的问小白脸:“将军这是怎么了?”
“一线天那面有胡子袭击皇军,将军的外甥阵亡了,将军要去消灭胡子。”
“是不是有埋伏哇?”陈文起焦急的说,“你可得劝劝将军。别回头赖在我们身上”
小白脸满意的看了看陈文起:“放心,将军探听清楚了,只有几十个胡子,他们一定是看见皇军的先头部队人少想占便宜。这回一定让他们知道皇军的厉害。”
时间不长,一线天里的鬼子败了回来。一直拄着战刀铁青着脸看着这一切的天野,突然拔出战刀挥舞着吼叫了几句,鬼子兵们全体列队嚎叫着又一次涌进一线天。近万人的日本兵刚有一半涌进一线天,一线天两侧的秃山上突然冒出几百个人来,他们有的在地下钻出有的由巨石后跳出,出来的人快速向一线天的悬崖边上靠近,到了悬崖边便不由分说就向下投掷起手榴弹。
突变的情况把天野搞懵了,他歇斯底里的挥舞着战刀指挥一线天外的鬼子往崖上冲,刚冲了一半,崖上滚落下来的石头把他的兵全都打了下来。
三好看傻了,这是他第一次见过的战斗。他张着嘴正发愣时,陈文起一揪他的袖子:“跟我来。”
三好这才发现,所有的鬼子兵都在忙着眼前的战斗,根本没人注意他俩。陈文起拉着他退着走了几步后一纵身跳进了一个蒿草覆盖的土沟,落到一人多深沟底,陈文起话也不说就顺着沟向山上跑去,三好机械的跟随着他。水沟越跑越浅,待到连哈腰都无法隐藏时,陈文起跳出水沟,他俩不约而同的向被他们抛弃在二里半地外的鬼子看去,仍在忙碌的鬼子根本没注意他俩的存在与否。此时再向斜对面的一线天看去,只见一线天里浓烟滚滚,爆炸声不断。
钻进一片松树林,陈文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由兜里掏出个大饼子拜了一半给三好,然后边看着山下的情况边狼吞虎咽着大饼子。
三好捏着饼子担心的看着山下:“哥们儿,赶紧跑哇,你怎么还看上热闹了?”
“我就为鼓捣这热闹来的。”
“什么,你……”三好惊奇的看着他。
陈文起把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如实的告诉给了三好,最后他劝三好:“哥们,你干脆也跟我参加救国军吧?真让外族人统治了,咱们不会有好日子过。”
“救国军能要我吗?”三好心活了。
“要,凡是想跟日本人干的都要。”
“哪我家里人怎么办?”
“这个……”陈文起犹豫一下,“我们连都是没有家的,别的连是把家里人都集中起来保护。再说了,只要中国人不告密,他小鬼子知道谁是谁。”
“那咱们现在就走呗?”
“别急,你看这机会多好?”陈文起指着陆陆续续退下来的伤兵,“咱们得踅摸机会弄他两条枪。救国军的枪都是自己弄的。”
“怎么踅摸?”三好不明就里。
“这得等。”陈文起也含糊其辞。
俩人坐在林子里看着战场的动静,耐心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深秋的太阳倾斜到西面的山上时,一线天上的投弹者开始向两边的山上撤退了,把在能上山的几条小路上的守卫者也撤走了,鬼子兵终于登上了一线天。一线天里也趋于了平静。
天野带着他剩下的兵匆匆赶进一线天。
一直观察着这一切的陈文起利用林子和灌木丛的掩护尾随着他们跟到了一线天。距一线天口一里多远的一块马头石旁,陈文起和三好隐住身子遥看着一线天。一线天里虽然没有了枪炮声,可在滚滚浓烟中传出着令人胆寒的哀叫声。新进去的鬼子兵不一会就或扶或抬或背或抱运出大批的伤员。伤员被放在谷口的空地上,空地上便是一片哀嚎。
三好强忍着耐心一直陪陈文起看到天黑。此时的鬼子兵开始架火焚烧阵亡者的遗体,并不时的把一些枪支也扔到火堆里。空气中弥漫着烧肉的味道,距离这么远都能闻到那股焦臭味。三好的耐心达到了极点,他烦躁的对陈文起说:“要看你看吧,我可得走了。”
陈文起拉住他商量着:“这样,你在这等我一会,我下去弄两条枪咱就走。”
“别弄了,下面太危险。”
“危险啥,枪都让他们烧了多白瞎。”陈文起说着在黑暗中离开了三好向停放伤员的空地摸去。
三好拦不住他,只能躲在马头石后看着他去的方向。天已经黑下来了,陈文起走出去不到十步就被夜幕遮盖了身影。只有他刮碰灌木丛发出的轻细声音告诉三好他在渐渐远去。
枯燥的等待,让劳累了一天的三好感到困倦,他遏制着自己不要睡去,但瞌睡胜过了他的自抑力,他在同瞌睡虫的争斗中睡了过去。睡了多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是被山下的枪声惊醒的,随后便是厮打声和叫骂声,叫骂声出自陈文起的嘴。
陈文起出事了。明白了这一切的三好忙向山下摸去。他刚走了一半的路程,就遥遥看见陈文起被五花大绑带到烧人的火堆前。天野正拄着战刀站在那里。三好想再靠近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在伤兵休息地的周围出现了一群打着火把的鬼子。他们边巡视着边不时的向四周打着冷枪,很显然是陈文起的出现让他们受了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