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刚毅坚强,冰清玉洁,却也温情无限、仪态万方。在它的怀抱里,是波涛如海的森林,山花烂漫的草原,绿茵环绕的农田,碧波荡漾的湖泊,千支万叉的河流……
塔里木河巨浪
每当盛夏山洪暴发之际,和田河、叶尔羌河、阿克苏河就像昆仑山、帕米尔高原和天山射出的三支利箭,直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腹地的一个靶点——肖夹克。这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小渡口,却成就了一条中国最大的内陆河流塔里木河。
三河在肖夹克汇聚,就出现了波涛翻滚一泻千里的塔里木河巨浪。
自叶尔羌源头至肖夹克,塔里木河源流长度是1116公里,从肖夹克至罗布泊是塔里木河于流,长度是1501公里。塔里木河全长为2617公里。减去台特马湖到古代终点湖罗布泊的距离,塔里木河长度为2437公里。再减去断流后大西海子水库至台特马湖的长度,如今塔里木河的实际长度是2137公里。
塔里木河流域及其源流面积105万平方公里,比黄河流域的面积还多30多万平方公里,约有十个浙江省那么大,还相当于德国、意大利、日本三国面积的总和,而流域人口却只有八百多万。
和田河、叶尔羌河、阿克苏河汇成塔里木河的格局,是现代形成的。在古代,塔里木河的势头要比现在宏大得多、豪壮得多,那时它吸纳的不仅是三条河流,而是塔里木盆地大部分水系,加入塔里木河滔滔巨浪的河流多达数十条。
那是怎样的景观呵!
山洪到来的时候,汹涌澎湃,涛声震天,唤醒了河岸上的一切生命。那漫溢横流的河水,使干涸中等待了一年的胡杨树的叶子舒展开来,高大的树干显出强壮的英姿。红柳迎风伸展着柔韧的枝条,小小的花朵一团团、红艳艳。聚集了一身芬芳的沙枣花,再也忍不住地喷发出浓郁的奇香。波斯人早年带来的荷兰郁金香,在塔里木河水的滋润下又一次绽开了美丽的花苞。园林挂满了青果,葡萄藤坠下了串串珍珠。杏子早就成熟了。紧接着,甘美香甜的西瓜、甜瓜也相继开园。
野鹿也回到河边饮水了,因为平时的河水太咸太苦。鸟儿尽情地戏水,往常的干河床里没有这么多浪花。挨过冬春苦日子的新疆虎,经过滋补又重振了虎威。野骆驼装满了胃中的水囊,在沙漠瀚海中奔跑得更快。被洪水吓得四散逃跑的野兔、羚羊,爬上高大的沙丘回望浊浪涛天的河水,眼中流露出惊异和茫然的神情。特别是那著名的塔里木大头鱼,在潮头跳跃,更是欢喜若狂。
塔里木河及其各条源流,保持着无拘无束的野性风貌,散发出超凡脱俗的原始韵味,呈现出亘古荒原如诗如画的风景。它们年复一年周期性的洪水泛滥,如同花开花落一样成为不变的规律,成为一种生命的冲击波和远古优雅的节奏。它的如期而至,使塔里木河流域及其各河源流域百万平方公里以上的广袤大地和沙漠,气象万千,溢满活力,平添了世人罕见的奇观异趣。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塔里木盆地的地形在变,雄踞周围的卓山大系的山势在变。塔里木河及其各条源流自然也在变,河水的势头变小,汇入的河流也逐渐少了,这是吞噬生命之水的沙魔和生性贪得无厌的人类合谋,对塔里木水系扼杀的结果。
然而塔里木河却不顾这些,一如既往地流着,从古代流到今天,毫无怨言地给塔克拉玛干这“死亡之海”、“生命禁区”带来营养滋补的“生命之水”,给亘古荒蛮的沙漠瀚海、戈壁荒滩注入了生机活力,文明因子。
它的历史非常古远,聪明的人类从它的童年时代开始为它立传,记下了它生命之初的美丽童话。
塔里木河巨浪给生灵万物带来沐泽的地域非常辽阔,仅干流流域的面积就达2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浙江和江苏两省面积的总和。而在古代,有30多个城郭之国在它的哺育下休养生息,又在它哲人般无言的观望下立国破国,进行着帝王的更替、朝代的变迁。
无论历史发生怎样的沧桑沿革,塔里木河总是不知疲倦地奔腾向前,不屈不挠地迎接着未来。
漫漫沙漠茫茫瀚海,波浪起伏无边无垠的塔克拉玛干,只呈现出一种灰黄的颜色,是那么单调,又那么荒凉。
而充满青春活力和浪漫激情的塔里木河,却像一条绚丽缤纷的绿色飘带,不失时机地散落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庞大的躯体上,使亘古荒漠顿时变得生机盎然。
每当清晨,塔里木河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齐迎接初升的太阳。太阳是那么古老,在河流和沙漠的上空照耀了几百万年,几千万年或者几亿年,每天都是那样美丽而和蔼地照耀着,始终是那么宽厚和博大、温存和热烈,无私地把光和热给予河流和沙漠,大地和绿洲。
只有在阳光的照射下,沙漠才变得通体明亮,一片金黄。各种形状的沙丘如画中之物,一个个高大的沙丘连接成起伏的沙粱,如大海的惊涛,震撼人心;一道道弯曲的小沙丘,恰似一弯弯秋日的新月,赏心悦目;一座座尖顶塔形沙丘,又酷似排成队的金字塔,列阵威严;一层层浅浅的波浪形沙丘,犹如一根根羽毛,轻盈飘逸。这一切都处在静止状态,万籁无声。沙海毕竟没有大海的喧嚣和逼人气势,倒有一种巨大而漫长的历史苍凉感。
靠近塔里木河岸的绿色走廊,又是别一番风光,这是塔里木洞水的杰作。
在塔里木河沿岸的绿色植被长廊里,最挺拔醒目的是英雄的胡杨。塔里木河流域的胡杨,是世界上最古老最集中的原始胡杨林聚落。它是冈瓦纳古陆的热带残遗种,它的祖先在一亿三千多万年前的白垩纪就出现了。塔里木河流域的龟兹(库车)故城遗址,就发现过一千多万年前的胡杨化石,化石形态竟然与今日胡杨惊人地相似。今日塔里木胡杨树种,也就成了一亿多年前热带胡杨的活化石。
胡杨和沙漠一样神奇,神奇之处在于它实行“一树两叶制”,哪里有胡杨这样一棵树两种叶子的林木呢?它的苗期叶子细长如线,五至十五龄叶形变宽如柳;十五龄以后的树冠,就变成了扇形阔叶,颇似银杏树叶。这神奇的胡杨树叶,翠绿婆娑,给荒漠凭添勃勃生机。
胡杨的敌人是沙暴。
当塔里木河水欢浪急恣意奔腾时,常常有沙暴骤起,每至黑风扬起飞沙走石,发出凄厉狂暴的呼啸时,塔里木河就无形中缓行禁声,轻轻呜咽。它是在为它哺育的绿色生命而担忧而哭泣。
肆虐的沙暴吹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凶残的恶魔撕空裂地,整个沙漠为之波涌浪卷,翻天覆地,沙丘移位,面目全非。天上的飞鸟落地,地上的走兽归穴。塔里木河两岸弱小的绿色植被则在频频而至的黑风撒野时枯萎了、飘零了。
沙漠拒绝生命,沙漠摆出一副与生灵万物势不两立的架势,难道摧残塔里木河绿色生命的恶魔,就是素日干净纯洁、一尘不染,显得驯服顺从、温柔多情的那些细小的沙子吗?这是多么不可思议。难道你也和最善变的人类一样,具有野蛮和文雅、狂暴和恬静、魔鬼和天使的两种性格吗?
塔里木河为你而痛惜,为你而掀起怒涛发出抗议!
当一切生灵在黑风中躲避的时候,只有胡杨一动不动,巍然屹立。那密集成林或三五成群或茕茕独立的胡杨,是真正的沙漠巨人,抵御风沙的英雄,塔里木河孕育的绿色王国的勇敢王子。它像列队迎敌的勇士,在狂风中侧身挺立,连那些枯而不倒的干胡杨树,也以其变形的残枝傲对风魔。
那伟岸挺拔的胡杨,虽然风魔撕碎了它的树皮,摇撼着它的树干,但是它仍以巨大的根系,紧紧抓住脚下的沙丘,迎风岿然傲立。目睹这被摧残过后的胡杨的千姿百态,真可谓是苍茫瀚海中的一幅震撼人心的生与死的对抗图。
即便那些被狂风刮倒的胡杨树,它们依然能倾斜着身子继续生长,发出缕缕枝条,长出片片嫩叶,显示出一种顽强无畏、不屈不挠的生命伟力。
塔里木河流域的胡杨林,是世界上规模最大、数量最多、树林最集中的胡杨群落。它是河流和绿洲的坚强卫士,它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每当胡杨树吐出嫩绿,小鸟就带着春天的气息飞来,在它的枝头歌唱。每当狂风沙暴季节,胡杨林就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躯体护卫绿色、护卫生命。它耐盐抗碱,枝坚骨硬,勇敢地阻挡流沙,无私地抵御风暴。人们对胡杨的个性作了生动准确的概括,这是对胡杨堪称伟大的形象的真实写照:
生而不死一千年,
死而不倒一千年,
倒而不朽一千年!
这是何等坚忍的生命伟力!这又是多么顽强的阳刚之气!
胡杨又称胡桐或梧桐,树干粗大,足可数人合抱;树皮纵裂,溢出一滴滴被称为“胡杨泪”的白色盐碱;树冠阔圆如伞,形态古朴。古诗有云:
君不见额林之北古道旁,
胡桐万树连天长。
交柯接叶万灵藏,
掀天踔地纷低昂。
矮如龙蛇炎欠变化.
蹲如熊虎踞高岗。
嬉如神狐掉九尾,
狞如药叉牙爪张……
——(清)宋伯鲁《胡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