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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破局:智慧、勇气和爱,揭示谜底的玄机与人性的温度。

咚!咚!咚!……

皇宫外很长时间不曾吭声的大鼓,今天突然兴奋地吼了起来,显得格外刺耳,格外惊心动魄。

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二十个皇宫卫士便齐刷刷地排在了那面大鼓的两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擂鼓者。

这,也许是一种礼仪?

但从卫士们的眼神上看,又分明透着嘲笑,嘲笑中又似乎含着悲悯。似乎在跟一个找死的人和垂死的人告别。

负责猜谜招亲的司仪官小跑着来到擂鼓者面前,有些气喘:你……你干什么?

卡拉夫将鼓槌一放:你说呢?

突然,司仪官手一挥:给我轰走!

两个卫士上前扭住卡拉夫的胳膊就往外拖。

卡拉夫蒙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猜谜的!

司仪官翻了翻白眼:猜谜?难道,你没看见紫禁城张贴的告示吗?

卡拉夫一愣:什……什么告示?难道,不猜谜了?

司仪官一声冷笑:你装什么蒜?凡是猜谜者,没有不看告示的。告示上明明写着,鉴于“茉莉花颂歌大赛”刚刚结束,为保持喜庆气氛,猜谜招亲暂停两日,明日才正式开始。你竟敢跑来擂鼓捣乱,不抓你,就算便宜你了!

卡拉夫:那你为什么不抓?

司仪官怔了一下:啊,你还来劲了不是?告诉你吧,也是碰上咱们公主这几天心情好,不想杀人,要不然……哼哼!

卡拉夫也来了气,几把甩开那些卫士:哈哈,你吓唬谁啊?她既然喜欢杀人,本人既然来了,就是让她杀的。今日杀,明日杀,有何区别!

好!司仪官竖起大拇指:有胆量,是条汉子。报出你的身份。

卡拉夫:一个要死的人,身份还有什么意义?

司仪官还不死心:中国人还是异邦人?

卡拉夫:中国人怎么样?异邦人又如何?不都是死一次吗?

司仪官气急:你……等着,待我禀明公主以后,一定满足你的愿望!说完小跑着向宫内颠去。

这时,围观者中有人实在不忍,站出来劝道:这位公子,你的勇气固然可嘉,但何必逞一时之快,枉送性命呢?

是啊,看你孤孤单单的,连一个随行的都没有,怪可怜的,让那些耀武扬威的王子们去吧。

唉,再好的东西,人都没了,还有什么用啊?

嗨嗨嗨!一卫士拨开众人:说什么啦你们?越说越放肆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卡拉夫向周围抱了抱拳:各位的关怀,在下十分感激。不过,这谜我是一定要猜的。哼,我相信,再好玩的游戏也有乏味的时候,再锋利的鬼头刀也有卷口的时候!

正说着,听得一声“哎哟哟”,许是跑得太急,司仪官居然从最后两级台阶上跌了下来。

司仪官被两个卫士搀扶着,龇牙咧嘴地说:公主有令,哎哟,将……将捣乱者,即刻带入宫中面壁,以观明日造化!

周围一片叹息。

旁人自然不知,当听说有一白衣人在殿外擂鼓的时候,图兰朵便莫名其妙地一阵兴奋。几乎未加思索便“草率”下令:抓起来,快!生怕一眨眼,此人便会无影无踪。

卡拉夫昂头向宫中走去。此刻,他心中充满了一种悲壮的豪情:自踏入这块土地以来,多少磨难,多少付出,多少苦痛,多少危险,不都是为了今天吗?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总可以和那图兰朵公主正面交锋了。总可以亲历那神秘的“死亡之谜”了!总可以给自己、给父王,也给柳儿一个交代了。

想到柳儿,卡拉夫的心抖了一下:但愿她“醒”过来以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皇宫大殿,今日似乎也非同寻常。

仪仗更加威严,文武百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整齐。

大殿内外,黑压压的全是旁听的民众。

仔细一看,徐公子和“茉莉天音”四个女子也在人群中。

还有那个鲁可贝斯——鲁贵,牵着他的江南小美人儿,一脸置身事外的幸福和满足。

卡拉夫一身白衣,站在大殿中央,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皇上和图兰朵最后出场。

图兰朵刚一坐下,那眼光便直射场中的白衣人。

卡拉夫也正盯着图兰朵。

四道目光在一瞬间完成了对接和碰撞。

不知何故,图兰朵突然感到一颗心咚咚地跳得邪乎,仿佛全场的人都可以听见。她不自觉地抚了一下胸口,看看周围,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与猜谜者之间睃来睃去。

奇怪,她想:这人怎么有些似曾相识?但努力回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难道在梦中?不会吧。在想象中?也许……该来的,真的已经来了?

卡拉夫此刻也有些激动:我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图兰朵公主了!果然美丽,果然光彩照人,但是,也果然冷气逼人!唉,难道你的美丽非得要用寒冰和鲜血来维护,来滋养吗?

当然,两人眼中的内容,谁也无法读懂。但他们对视的时间的确够长。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也已凝固。

咳咳!皇上不得不发出了龙吟。

图兰朵一怔,立即转向司仪官:怎么还不开始!

听口气,没有开始,与她毫无关系似的。

司仪官大声道:猜谜开始!请……

慢!图兰朵做了个手势。然后转向司仪官:你为何不报告,他姓甚名谁,从哪来啊?

司仪官有些尴尬:他……他没说。

图兰朵:再问!

司仪官:阁下,请报上你的姓名。

卡拉夫:无名。

司仪官厉声说:不许开玩笑!

卡拉夫也严肃地:谁在开玩笑?本人姓“无”名“名”,有什么不对吗?

姓甚名谁是人家的自由,只要不犯忌,的确没什么不对。

司仪官看了看公主。公主面无表情。

那好,司仪官说:就算你叫无名,你从哪来啊?

我从人间来。

司仪官两眼通红,一脸漆黑。嘴巴在动,但却发不出声音。

图兰朵咬了咬嘴唇,暗道:哼哼,不怕你狂傲,等一会儿你就知道本宫的厉害!

司仪官不得不再次望着公主。无奈和愤怒已让他看上去有些傻样儿。

算了!图兰朵衣袖一挥:管他有名无名,来自人间还是阴间,对一个要死的人,和他计较什么?——开始吧!

慢!这时,卡拉夫举起了手。

图兰朵:你还有什么话说?

卡拉夫大声说:我想问一问,公主为什么这么喜欢杀人呢?

那个谁,你……你闭嘴!符朋符大人早已忍无可忍了,手指卡拉夫:你有资格这样问话吗?

图兰朵却瞪了符朋一眼,然后对卡拉夫一笑:你问我为什么,是吗?那我告诉你,因为我是公主,因为我美丽,他们愿意让我杀,哈哈,怎么样?

卡拉夫缓缓道:你虽然蒙着面,但一块薄纱也许更增添了你的神秘、你的美丽。然而,我只想告诉你,美丽并不是杀人的资本!一个美丽的外表,如果包藏着一颗冷酷的心,甚至染上了杀人的嗜好,这美丽就只能是丑恶,是不幸!

卡拉夫说罢,全场一片哗然。人们简直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情绪:是赞赏?是震惊?是愤怒?是同情?是揪心?还是幸灾乐祸?

这自称“无名”的家伙,也许压根儿就不是来猜谜的,而是来找事(死)的,是来讨伐公主的?要是这样,他想活到明天怕也不行了。

皇上也有些坐不住了,几次想说话,但看图兰朵居然满脸兴奋,只好忍住。他万万没想到,正式猜谜前会出现这种局面,这将如何收场?

人们正等着图兰朵恼羞成怒拍案而起,喝声“拿下”,但却猛然听得一声“说得好,继续”!

卡拉夫当然要继续:哼,尽管你是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权力,绝不等于屠刀!尤其是将手中的权柄涂上个人色彩,烙上“仇恨”的时候,这权力就是祸根,就是灾难!至于,像公主这等至高权力,那就不仅仅是少数人的灾难,它将是国家的灾难、民族的灾难!

年轻人!皇上终于忍不住了:你这些话,也未免太偏激,太危言耸听了吧?

皇上,卡拉夫施了一礼:尽管天下人都知道,图兰朵公主很有智慧,但在下以为,一个真正的智者也应该是一个仁者,杀戮和暴力并不能获取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有道是“仁者无敌”,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嗯,这个……皇上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人群中已经有人暗暗点头。

庞大人一手捻胡须,一手扯了扯公大人的衣袖,小声道:公大人以为如何啊?

公大人却答非所问:奇迹,真是奇迹!如此尖锐的公然抨击,她居然,容得下?

嘿嘿,庞大人说:你知道,猫吃老鼠之前喜欢干什么吗?

公大人摇摇头:我不这样看,我认为……其中必有蹊跷。

什么蹊跷?

还不好说。

敢问图兰朵公主,你,幸福吗?不料,卡拉夫又不识时务地冒了一句。

图兰朵明显地抖了抖,就像被一个尖锐的东西突然刺了一下。

试想近两个月来,十多个猜谜者,无一不是自恃高贵、踌躇满志的王子;然而,他们又无一不是见了她便目光贪婪、两腿发软,说话都不利索的主儿。可眼前这个身着布衣、来路不明的家伙,一上场便个性十足,锋芒毕露,且矛头直戳她的痛处。图兰朵尽管有些生气,有些恼怒,但更多的却是新鲜,是痛快,是从未有过的昂奋和刺激!当问到她是否幸福的时候,她几乎是震惊了。因为,近二十年来,这皇宫内外、朝野上下,谁也不曾问过她是否幸福,或者说,谁也不会怀疑她的幸福。退一步说,就算有人怀疑,但他们敢问吗?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面对卡拉夫直视的目光,图兰朵居然有些躲闪。

卡拉夫却并不放过:请问,你体味过真正的幸福吗?

哈哈哈……图兰朵突然发出一阵大笑:你不觉得,你问得很可笑,很无知吗?我是公主,正如你说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什么有什么,这还不幸福吗?

卡拉夫笑了笑:“要什么有什么”,不见得吧?且不说世间最珍贵的感情,庭院深深,宫墙壁垒,你呼吸过自然的空气吗?须知,权力既是光芒也是阴霾,当你笼罩在层层阴霾之下,你看见过阳光的笑脸、微风的舞蹈、烟雨的迷蒙、云霞的绚烂吗?

哼!这就是你的幸福?

当然不止这些。我只能说,有些人尽管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也许,她是孤独、空虚而落寞的!因为这种爱,被赋予了太多的功利。何况,很多时候,地位、财富以及美貌,都与幸福毫无关系!

图兰朵:哼,我也只能说,那是你没吃上葡萄,总说葡萄是酸的!

卡拉夫不由顿了一下,点头说:也许吧。不过,请别忘了,幸福其实是最朴实的,也是由一个个细节组成的,有时候,它就是一条默默递上来的汗巾,一个眼神,一份牵挂,甚至一句并不好听的唠叨。尽管清贫甚至落魄,但能真情奉献、风雨同舟、相濡以沫,这种幸福远比那些浮华的、奢靡的、大而无当的所谓幸福更接近幸福的真意。

其实,卡拉夫在诉说的时候,头脑中很自然地映现着柳儿的身影。映现着自逃亡以来他们共同走过的风风雨雨:简陋的茅庐、简单的生活、山岚、炊烟、花香、细语,无一不透着恬静和充实,透着亲切和温馨。

卡拉夫眼中已然噙着泪水。

邪了,今儿个到底是猜谜还是辩论?公主的霸气哪儿去了?她为什么还能忍受?

人们尽管听得津津有味,但又感到不可思议。

皇上再次看了看图兰朵,见她没什么表示,不禁有些生气,大声道:好了,与猜谜无关的话题,就不要再说了!

司仪官看着公主,不知该不该宣布“开始”。

这时,卡拉夫突然大声说:在下还有一个请求,要是同意,猜谜就可以开始了。

什么请求?为了控制局面,皇上抢先发话。

很简单,如果我猜谜失败,我希望,我是最后一个被处死的人。也就是说,用我最后一滴血,为这场……旷日持久的猜谜招亲画上一个句号!

全场唰地将目光射向图兰朵,并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

皇上也投去了征询的一瞥。

要是我不同意呢?图兰朵冷冷地说。

我想你会同意的。

凭什么?

因为,我始终相信,一个酷爱洁白鲜花的人,她的心不会那样灰暗,不会那么嗜杀成瘾!再说,你爱你的国家,爱你的人民,爱这雄伟、辉煌的紫禁城。

哈,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重大!

哦?

你不愿意将暴力传染给每一个人,你不愿意你的子民,将杀人当着好玩的游戏,你不愿意,把神圣的紫禁城变为血腥的屠场!你不愿意……

啪啪啪……有人竟然忘乎所以不知死活地鼓起掌来了。

住口!图兰朵已顾不得“不知死活”的旁听者,跳起来指着卡拉夫:今天,你既然来了,那就由不得你,猜也得猜,不猜也得猜!

卡拉夫淡淡一笑:如果,你不同意我的请求,我是不会猜的。

难道,你真的想找死?

哼,在下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回去。现在,热血在我胸膛,人头在我颈上,谜在你心里,刀在你手中,随你的便吧!

人们看一眼公主,马上低下头去。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一有响动就会大祸临头,血溅五步。有人拼命捂住嘴巴,脖子上的青筋大根大根地鼓了出来。——他们并不是想笑,而是想咳嗽。

场内的空气再一次凝固了。

事已至此,图兰朵如何下台?

这时,公大人来到图兰朵面前小声道:公主,依微臣看来,这……无名,绝非等闲之辈,说不定,正是公主所等待的……奇迹。不如……

图兰朵不语。但眼中分明透着鼓励。

不如,同意他的请求,反正……

不料,一向精明,一向独断专行的图兰朵此刻似已意乱情迷,大失水准,虚心问公大人道:那……我怎么对他说啊?

公大人想了想:您可以不说,由微臣来说,如何?

图兰朵点了点头。看来,公大人的台阶搭得正是时候。

公大人站出来看着卡拉夫:听着,这个……不管你是有名还是无名,咱们公主大人大量,胸怀宽广,心地善良,对你的无理冲撞,暂时不予计较,对你的请求也予恩准。皇上、公主以及我们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想看看,阁下除了言辞锋利之外,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现在,开始吧!

司仪官高声宣布:猜谜正式开始。上谜!

今天早上,柳儿一觉醒来,发现明亮的阳光已经照到床前来了,急忙叫杏儿,无人应。

柳儿来到外间,却见杏儿坐在卡拉夫的床上,正愣愣地看着她。

柳儿吃了一惊:杏儿,你怎么坐在这儿?白衣大哥呢?

杏儿好像也吃了一惊:什么白衣大哥啊?

柳儿转身跑出了窝棚。

杏儿一边下床一边自言自语:糟了,她是不是醒过来了?

一会儿,柳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杏儿,白衣大哥不见了!

杏儿还在装,歪着头:白衣……大哥?他是谁啊,我不认识。

柳儿的眼睛落在床头上:那一盆花呢?

我……我不知道。

柳儿又一趟跑出去,一会儿又跑进来,满屋子搜寻。终于发现“那一盆花”在自己的床头上。

柳儿似乎明白了什么,抓住杏儿的胳膊厉声道:这盆花是什么时候放在我床头的!

杏儿毕竟有些慌了,结巴道:是……是昨天,不……不,是前天。

那么,昨天我在干什么?柳儿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药瓶,发现已经不在了。

你……你没干什么。你……你不认识我了。

哼,我早就说过,你人小鬼大,自作聪明,这些事一定是你干的!快说,白衣大哥哪儿去了?

他说,他说……他去京城给我们买衣服。

柳儿的脸一下白了:杏儿啊杏儿,现在你明白了吧,白衣大哥,他猜谜去了!

杏儿还不明白:不是吧,他说他不会去的。

柳儿已顾不上和她多说,跳起来忙忙地收拾行李。

杏儿此刻才真有些怕了,跟在后面不断求饶:姐姐,对不起,你……你打我吧,打我吧。

柳儿转过身,抹了一把眼泪:打你有什么用?打你能救白衣大哥吗?

那怎么办呀,呜……

哭什么哭!柳儿吼道:马上给我走,回家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皇宫大殿上,卡拉夫正拿着谜题紧张地思考。

卷纸上还不曾落下一个字。

图兰朵目不转睛地盯着卡拉夫。

计时的香烛愈来愈短。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香烛上。

图兰朵两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

但不知何时,她已将“放”变成了“抓”。

她也很紧张吗?

她紧张什么?

这时,只见卡拉夫提起笔来,在卷纸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

刚站起身来,司仪官便宣布“答题时间到”。

但全场的紧张气氛却并没有缓解。

因为,真正决定猜谜者命运的时刻还未到来。

随着一声“传大学士”的吆喝,八位大学士鱼贯出场。

当首席大学士慢慢打开锦盒,取出答案看了一眼后,却突然呆住了。

这一呆不打紧,可吓着了一些人,急坏了一些人。尤其是其他七位大学士,颈脖子伸得像鹅一样,就是看不到题。

图兰朵生气了: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传阅啊!

首席大学士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这答卷是要传阅的。

可接下来,这传阅却变成了“传染”:七位大学士无一幸免,每人都至少呆了一呆。如此一路呆下去,其情状就有些滑稽。

呆过以后,八位大学士将头凑在一起,然后一齐点头。

首席大学士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却有些发颤:启禀皇上、公主,这个……无名已将三道谜题,答完,经认真、反复验对,三个答案……完全正确!

哗……哦……全场霎时响起了暴雨般的掌声并夹着欢呼和莫名的尖叫声。

场面一度陷入一片无法控制的混乱之中。

这狂欢的混乱,混乱的狂欢,与其说,是对这位无名的恭贺,不如说,是长时间以来,人们期望、情绪、悬念以及折腾、压抑的一次大爆发、大释放!

卡拉夫伫立场中,感受着周围的气氛,尽管内心激动,但却并没有喜形于色。因为此时此刻,一种深深的遗憾正无情地消解着他的快乐:如果,我不受伤,如果,我能早一点来,如果……

图兰朵审视着送上来的答卷,表情极为复杂,一双手竟也微微发抖。

卡拉夫突然大声说:皇上、公主,本人既然侥幸过关,整个猜谜游戏也将随之结束。我请求,将三道题的谜面、谜底公之于众,以慰天下悬盼之心!

下面再次响起了掌声。

好!这回,皇上不再征求图兰朵的意见,指着卡拉夫:年轻人,既然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猜中全部谜题的,这谜面谜底就由你自己来公布吧。

谢皇上。

不行!不料图兰朵一下站起来,衣袖一挥:不准公布谜面,只能公布谜底!

朵儿,这……这是为什么?皇上感到很没面子,面子上就很不好看。

是啊,这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问,只是不敢问出来。

图兰朵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这谜面,是我经过很长时间精心设计的,它是我心智、情感、希望以及……内心隐秘的集中反映。你们说,这能公布吗?

嗯,皇上说:这好像,确实不便公布?面子也好看多了。

至于在场的人,能听到公主如此温和如此诚恳的解释,已经很不容易、很令人感动了;何况,可以知晓谜底,还敢再要求什么呢?

假如这种情况下,有人还不满足的话,相信一定会触犯众怒。

可不,大臣们一齐向皇上奏道:请皇上恩准,只公布谜底!

好吧,皇上说:就公布谜底。年轻人,你说吧。

此刻,在皇上眼中,这位勇敢、高傲而又充满智慧与激情的年轻人已经是公主的驸马了。他除了大为欣赏以外,更多的却是感谢。要不是这个年轻人终于成功的话,他也不知道这猜谜招亲还要猜到什么时候。凡事都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是收场的时候了。故而,对这个关键时刻上台闭幕的“乘龙快婿”,皇上便多了几分慈爱和纵容。

此刻,卡拉夫也在想:图兰朵的这一要求,好像也不算过分。谜底就谜底吧,不管怎样,这三道让十二个王子人头落地的生死之谜,总算可以揭开了!但是,我一定要对谜底做一番阐述,希望人们能借此感悟到谜面中的一些玄机。

卡拉夫环视一眼周围,语调缓慢而深沉:生命的源头在土里,生命的辉煌却与泥土毫不相干,这是背叛还是超越?它,本是为自己活的,但它却偏偏成为别人的风景。这是自私还是奉献?几乎每一个人都想得到它,然而几乎每一个人都无视它的生命,当你占有它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抛弃它。尽管,它已经尽力了,可你,却责怪它,嫌弃它红颜渐失、青春不再!——这是什么?它就是,鲜花!

啪啪啪……全场顿了一顿才响起热烈的掌声。

因为在前面,卡拉夫尽管述说了一大段,但很多人都不知所云,直到说出谜底,人们回过头一想,才恍然大悟。

只是,图兰朵似乎并不高兴,几次要站起来制止都被皇上制止了。

朵儿,皇上说:你不觉得,这年轻人很有才华吗?

父皇,图兰朵说:您不觉得,这“无名”狂徒实际上已经变着法子,把谜面也给出卖了吗?

嘿嘿,皇上抚须道:他能变得如此巧妙,如此……唉,难得,难得啊!

卡拉夫看着图兰朵,一下提高了声音:这第二道谜题,据说,绝大多数猜谜者,都猜对了。我就想,这道题肯定是最简单的了。然而,我错了,事实上,它却是最不简单,甚至是最触目惊心、最残酷的了!真是奇怪,难道,这是冥冥中的安排?这是命运的劫数?这是猜谜者注定要付出的东西吗?它燃烧起来就像火焰一般,但它又不是火焰;有时候,它很激烈热情,可是如果失去了生命,它又会变得冰冷,但是征服的梦想又会让它再次沸腾!——它是什么?它就是,鲜血!

这次,全场竟然鸦雀无声。

因为,这道谜题,这个谜底,已经被证明,它是诱人的,但更是凶险的、不祥的。

图兰朵终于忍无可忍了,站起来指着卡拉夫:你……你违反规则!你绕着弯儿在暴露我的谜面!现在,你听清楚了,第三道谜题,谜底是什么你就说什么,不准多说半个字,否则,我算你输!

卡拉夫笑了笑:公主请息怒。这第三题嘛,我本来就不打算多说什么,因为,它实在太复杂,太不好说了。我想,就连公主你自己也未必说得清楚吧?——诸位,这第三个谜底就是我们最高贵、最聪明、最美丽,也最“善良”的公主,图兰朵!

哗……全场再一次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

连一向稳重的公大人,一向圆滑的庞大人也鼓了掌。

其实,人人都看得出来,这掌声这欢呼,一些是送给公主的,但多半却是送给这位“无名”的。

在人们心目中,什么是胆识?这就是胆识。什么是才华?这就是才华。什么是英雄?这就是英雄!

所以,皇上有些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满脸喜色地大声说:自猜谜招亲的公告发布以来,天下八方应者云集,这个,我京城人气陡增,热闹非凡,空前绝后。此乃我朝繁荣之象征,强大之象征,盛世之象征!

吾皇万岁,万万岁!大臣们一齐跪拜。旁听者也跪了一片。

平身吧,平身吧。皇上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皇上咳嗽了一声,说:不过呢,三道谜题确实非同小可。有人说,这是公主向天下发出的一份“招魂帖”“死亡帖”,所谓一朝入梦,终身不醒!但事实证明,却并非如此,它何尝不是一份“英雄帖”“爱情帖”呢?当然,沧海横流,大浪淘沙,物竞天择,你不具备英雄的品质,你不具备慧根与悟性;你没有爱的诚心、爱的胸怀、爱的缘分,你便注定要付出代价,这是合情合理的,这是公平的!

热烈的掌声。

至于,在整个猜谜招亲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发生的诸多事端,比如边境冲突,比如治安秩序,再比如有人浑水摸鱼,从中牟利,乃至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身试法等等等等,老实说,这都在朕的预料之中。然而,也有很多忠义之士,恪尽职守,信诺如山,心系社稷,功德圆满!因此,咱们可以这样说,猜谜招亲已经远远超越了它本身的意义。它是一面大铜镜,一次大检阅,一方大舞台!各色人等纷纷登场。好啊,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你自己最清楚。你们说,是不是啊?

皇上圣明!

皇上乘兴离开龙椅,来到大殿中央,慈爱地拍了拍卡拉夫的肩:现在,这位年轻人已将三道谜题全部猜中,按照规则,他,就是我朝的驸马了!

慢!

全场正要欢呼,却被这一声高亢、急促的“慢”压了下去。

谁有如此大胆?

你……你又要搞什么嘛?皇上盯着图兰朵,那表情多少有些可笑。因为他本来该愤怒,但愤怒中又有尴尬,尴尬中又有一丝无奈,无奈中却又带点好奇。

柳儿气喘吁吁地来到皇宫外。

柳儿还未开口,其中一个卫士便认出了她。

卫士:喂,干什么你?又是来找公主评理的吧?

柳儿皱眉道:评……什么理啊?

卫士:哼,你这丫头!我可记得你,那天,要不是看你傻乎乎的样子,早把你丢进了大牢!

哦,柳儿想起来了。还是在半月以前,她心一横,埋头就往皇宫走去。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进得去,她就直接找图兰朵,如果进不去,她就“叫阵”,喊图兰朵出来评理!殊不知,卫士们只当她脑子有问题,于是嬉笑了一会儿,轰走了事。

柳儿讨好地:军爷,今天我不是来评理的,我是……来旁听的。

卫士:旁听?拿来。

柳儿愣了一下,赶忙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请军爷……

卫士缩回手:谁要你这个?拿帖子来!

柳儿:什……什么帖子?我没有。

卫士:嘿,没有公主的帖子,你旁听什么啊?

柳儿央求道:请让我进去吧,我不是坏人,我是卖花的,公主的宫女都认识我。不信……

卫士摇头:那不行,就算皇上认识你,没有帖子,我也不敢放你进去。你走吧,那猜谜都写在纸上,没什么好听的。

柳儿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怎么办啊?眼泪就下来了。

一般来说,“下不了台”是比较难弄的。

但眼下,皇上是下了台(走到大殿中来了)却不知如何上台了。这是不是更加难弄?

图兰朵当然也看出来了,急忙也下台走到皇上身边,拉着皇上的手撒娇道:父皇,您上去坐好,听朵儿说嘛。

皇上哼了一声,这才上台去了。

突然,图兰朵狠狠地盯着卡拉夫,并使劲地耸着鼻子。

卡拉夫被盯得发毛,看了看自己全身,也下意识地耸着鼻子。

两人这是,什么怪动作?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图兰朵哼了一声,径直走上台去,然后转过身来指着卡拉夫:听着,尽管你侥幸猜对了三道谜题,但是,一个连真实姓名都不敢讲,真实身份都不敢公开的人,算什么英雄?再说了,我图兰朵身为大国公主,会嫁给一个无名无姓、来路不明的人吗!

全场再一次哗然起来,躁动起来。

不错,这年轻人的确激情澎湃,才气纵横。可他一开始就不道名姓、不示身份,这也是事实啊。所以,公主的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你既然已经“恩准”人家猜,现在又反悔,恐怕也不太恰当吧?

卡拉夫好像一点也不着急,淡淡一笑:公主的意思,那就是要毁约了?

图兰朵:除非你报上真实姓名,说出真实身份来历。

卡拉夫:在下不是已经说了吗?

图兰朵:哼,告诉你,本宫已经从你的穿着上找到了蛛丝马迹,还有你的气息!

卡拉夫:什么气息?

图兰朵:茉莉花的气息!

哦,原来,两人的“怪动作”缘出于此。

卡拉夫:那又怎么样?

图兰朵眼波流转:我敢断定,你就是那个神秘消失的白衣人。

什么,他就是那个白衣人?

多半没错,就是因为找他,乌衣巷以及全城整整三天都不准卖一朵茉莉花。

怪不得,此人还大有来头。

看样子,公主对他……

图兰朵话音刚落,下面便嗡嗡一片。

公大人好像早已料到,只顾微闭了眼睛,静观事态。

卡拉夫索性承认了:不错,我就是那个白衣人。不过,我并不神秘,神秘的是花,那朵浸透着一个人后半生全部心血乃至以生命绝唱孕育的茉莉花!说到这里,卡拉夫又忍不住对这位冷傲刁蛮的公主充满了怨愤:我就不懂了,一个酷爱洁白鲜花的人,难道也酷爱无情的杀戮和猩红的鲜血吗?

住嘴!图兰朵原本已柔和的语气再次暴怒起来:你别以为种了一朵花便了不起,你一直藏头露尾,暗中较劲,你当本宫不知道?还有那个卖花女,伶牙俐齿,顽固不化,还会撒烟幕、兜圈子。要不是……哼,有她好受的!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皇上以手示意。

这种时候,除了皇上,谁敢插话?不过,皇上已从中看出了一些奥妙。很明显,朵儿早就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好像还特意找过他。而且,那朵神奇的茉莉花正是这年轻人种的,并因此“逼”出了朕的赐封,还搞了什么“颂歌大赛”。如此看来,朵儿对此人到底是心仪已久呢,还是别的什么?如是心仪已久,那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也许,只有一种解释,此人太神秘,太高傲,反而激起了朵儿的好胜之心。她要想办法挫掉他的锐气,给他一点颜色瞧瞧!这样的话,倒也无妨。

一念至此,皇上站了起来:你们都听好了,猜谜招亲既以皇榜公告天下,这绝非儿戏!朕已经说了,这位年轻人,既已猜中全部谜题,无论他是种花的还是种菜的,他就是胜利者、幸运者,他就是驸马!不过,年轻人,公主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你就要做驸马了,难道,就一直“无名”不成?

皇上当然不会明白,从一开始卡拉夫便抱定了一个信念,坚决要挫一挫这位刁蛮公主的锐气,还要打击一下她的霸气!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让她懂得,唯我独尊,掌握生杀大权,包括外表的美丽,并不会给你带来真正的幸福;再说,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胜利者,就算你杀尽了所有的王子,包括天下所有的年轻男子,你就是最大的赢家了吗?

所以,卡拉夫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多谢皇上。在下以为,只要公主兑现不再杀人的承诺,懂得尊重生命,我能不能做驸马,也许并不重要。

图兰朵:哼,你要不道出真实身份,你休想!

卡拉夫想了想,突然说:那好,既然公主猜谜的功夫无人能及,且已名扬天下。我现在就出一道谜题,你是否愿意试试?

说起谜题,图兰朵仿佛一下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睛瞪得溜圆:什么谜题,你说吧!

卡拉夫认真地:不过,我也有规则,如果你猜不出的话,你必须公开承认,你杀人是错的!如果你猜对了,在下甘愿送上人头!要是你下不了手,我自己来,怎么样?

图兰朵毫不犹豫:好,一言为定。时间怎么限制?

卡拉夫:时间很宽裕,至少比一炷香长得多了。

又是一个反出题的。

而且只有一道!

而且猜的时间很长!

再说了,其输赢的规则也定得愚蠢可笑。

你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想那波斯王子,信心百倍地反出三百题,结果怎么样?

如果说,这之前,人们对这位白衣青年还充满敬意的话,这会儿简直难以表达自己的失落和悔恨了。

所以,整个大厅一片叹息之声,一些人的脑袋都快摇掉了。连那些素无表情的皇宫卫士也扯歪了嘴巴。

这时,公大人也忍不住一步跨了出来:我说阁下,既然,你已猜中全部谜题,何况你也知道咱们公主猜谜的功夫无人可及,你为什么不保住已有的成果,偏要落个功亏一篑呢?

其实,公大人早已看出,公主对这位白衣青年的感觉特殊。在她心目中,此人也许就是她要等的人,只是不想让他太顺利了。这虽是好事,但如果弄假成了真,或者搞得自己下不了台的话,那就难以预料了。

少跟他啰唆!图兰朵红袖一挥:出题吧!

卡拉夫一笑:其实,这题的谜面已经出现过,那就是“我姓甚名谁?从哪儿来?”——开始吧。时间从现在算起,直到明天日出以前。

谁也没想到,居然是这道题。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人们发现,公主的面纱都鼓了起来。“气得吹胡子”用在公主身上显然不很恰当。

你们,都听清楚了吗?图兰朵突然扫视全场:谁知道谜底,赶快报上来,本宫重重有赏!

看来,“大敌当前”,图兰朵公主已顾不得体面和风度,决定“群殴”了。

只是,听清楚了并不等于搞清楚了。

一些人将头乱晃;一些人倒是不晃,那是将脑袋贴在胸口上了;还有一些人将五官努力挤作一堆,作痛苦思索状。

都猜不出来是不是?图兰朵原地转了一圈,厉声宣布:好好听着,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的人都给我去打听,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答案,不得有误!

公大人急得跺脚。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发出不同的声音。

图兰朵指着三位大臣:庞大人、公大人、符大人,你等即刻调动人力,安排部署,发动全京城的老百姓连夜给我猜,给我找!要是找不出来,整个京城,谁也不许睡觉!对那些提供准确消息者,重赏!对那些不用心、不尽力的,统统抓起来,用刑!明白了吗?

三位大人暗暗叫苦不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都一齐望着皇上。巴望他老人家能出面制止这一荒唐决定。

然而,也不知皇上他老人家哪根筋作怪,居然抚着胡须不置可否。只喊了声“退朝”,然后拂袖而去。

卡拉夫万万没想到,图兰朵会来这一手!能否找到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但全城的老百姓却要跟着遭殃。如此,自己岂不成罪魁祸首了吗?

想到这里,卡拉夫大声抗议说:公主,这谜,是让你一个人猜的,你命令这么多无关的人来猜,这不是破坏游戏规则吗!

不料,图兰朵“放泼”道:什么有关无关的?告诉你,我的事,就是天下的事,都与他们有关!

卡拉夫急了:我要毁约!我不让你猜了,还不行吗?

图兰朵眉毛一挑,冷冷一笑:不行!你不是想玩吗,我就陪你玩到底!——御林军,将这位“无名”先生带下去,好好款待,少了一根毫毛,唯你们是问!

接着扫视全场:都听着,明天一早,皇宫大殿再摆擂台!除了满朝文武百官,旁听者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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