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泪眼蒙眬地望着皇宫大门。
终于,随着一声锣响,宫门洞开,人群争先恐后地拥了出来。
柳儿跳起来迎上去拉住一个老者:大爷,猜……猜中了吗?
老者叹口气,只是摇头。
柳儿抹一把泪,又拉住一个青年:大……大哥,猜中了吗?
青年看她一眼:猜中了又怎么样?还是当没猜中!
柳儿急了,扯着青年的衣袖:这是怎么回事啊?
青年疑惑道:你着什么急啊,他是你的什么人?
柳儿:他……他是……
青年警觉地:他是谁啊?
柳儿也本能地警觉起来:是……是啊,他是谁啊?
青年:嗨,我要是知道,我就发啰!算了算了,跟你说没用。说完匆匆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柳儿糊涂了。猜中了,“还是当没猜中”是什么意思啊?听口气,好像还不知道猜谜人是谁?不行,我一定要进去看看!
趁人多混乱,柳儿拔腿就往宫中跑去。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柳儿。
柳儿一惊,却是徐公子。
徐公子将柳儿拉到一边:柳儿,你来干什么?
柳儿喜出望外:徐大哥,那个……猜谜的,猜中了吗?
徐公子:全部猜中了。此人真是才华横溢啊!可惜……
柳儿紧张道:可……可惜什么呀?
徐公子:唉,说来话长。走吧,我慢慢给你说。
柳儿摇头:不,我不走。
徐公子:为什么?
柳儿:我要去见他。
徐公子:见谁?猜谜者?你认识他?
柳儿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徐公子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道:那你就更去不得了。
柳儿:为什么?
徐公子便将事情的原委简单说了一下。
柳儿义愤填膺:哼,她也太无赖,太霸道了!简直岂有此理!
小点声!徐公子推了她一把:你赶快走吧,最好是躲起来。
柳儿心情复杂,一时拿不定主意。
快看啦,卖花女在这儿!突然,小霞小夕两个宫女发现了柳儿,也是喜出望外。
柳儿快跑!徐公子挺身挡住两个宫女。
柳儿转身就跑。
找打呀你!小霞一伸手便将徐公子提起来抛了出去。
这时,小夕也将柳儿抓住了。
围观者大都认得两个宫女,也认得徐公子,但却看不懂眼前的事。
徐公子追上去:你们,凭什么抓人?她是无辜的!
小夕转身站住:我说徐公子,你也别太不识抬举了!你的箫吹得很好,那次颂歌大赛,你骄傲、狂放不羁,风头出尽。咱们公主并没有亏待你,对不对?你何必来管这些闲事呢?
徐公子:哼,我识不识抬举,那是我的事。你们无缘无故抓一个弱女子,这难道是闲事吗?
小夕:你怎么知道她是弱女子?告诉你吧,她强大得很,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旁边有人笑了起来。
有人大胆说:这不是开玩笑吗?你们将人家抓起来,像抓一只鸡一样,还说不是对手?
小霞很不耐烦地用手拨开众人:闪开!咱们走!
柳儿一步一回头,对追上来的徐公子意味深长地说:徐大哥你放心吧!柳儿永远感激你。再见了,徐大哥……
图兰朵坐在大殿上生闷气。
小霞小夕架着柳儿快步走了进来。
小霞兴奋地大声说:公主,这回您又赢了!
图兰朵瞅了一眼:什么意思?
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夕指着柳儿:她自己找上门来了。
图兰朵:少给我废话!她是谁?来告密的吗?
小霞:哦,对了,公主您还不认识,她就是那个卖花女呀!
图兰朵一下来了精神,几步走过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一进大殿,柳儿便直直地盯着已经取下面纱的图兰朵。发现这位传说中的公主,果然美若天仙。美女蛇、狐狸精!柳儿在肚里狠狠骂了一句。
图兰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柳儿:嗯,不错,长得还算好看。
柳儿往旁边闪了一下,哼了一声。
图兰朵并不计较,和颜悦色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柳儿不吭声。
小夕:公主问你话,听见没有?
柳儿:我又不是聋子!
小夕:那为什么不回答?
柳儿又闭了嘴。
小霞气呼呼地:你以为不说我们就不知道?——她叫柳儿。
谁叫你多嘴!图兰朵吼道,然后试图来牵柳儿的手:柳儿是吧,好,本宫非常感谢你,送了这么长时间的、这么好的茉莉花。那花真是太香了、太美了!
柳儿把手背在身后:哼,香有什么用?美有什么用?你还不是照样杀人吗?
图兰朵: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吗?
柳儿冲口而出:不多不少,十二个!
图兰朵笑了笑:你记得真清楚,连我都忘了。
柳儿:你当然忘了,你杀人如麻,记得住那么多吗?
小霞又要跳出来,图兰朵瞪了她一眼。
图兰朵:你说得对,我杀人如麻。现在呢,我再多杀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柳儿大声地:你身为公主,为什么不讲信誉?人家明明猜对了,你不嫁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杀!说罢,眼泪夺眶而出。
图兰朵:这“人家”是谁啊?
柳儿顿了一下:不知道。
图兰朵心平气和:如果你说出他是谁,从哪儿来,本宫就不杀他。
柳儿哼了一声,心想:你休想蒙我,我要说出来,王子就死定了。
图兰朵进一步诱导:说吧,只需你一句话,他就可以不死,而且还可以享尽荣华富贵。你也一样。
柳儿突然说:我要见他。
图兰朵:不行。
柳儿:为什么?
图兰朵:你还没说呢。
柳儿:反正,不看见他好好的,不和他说几句话,你们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一丝线索。
小霞:公主,怎么样嘛,我们说这丫头又狡猾又刁蛮吧?我们都被她耍惨了!
图兰朵:哼哼,她既然来了,落到本宫手里,怕她是铁嘴铜牙?
四个宫女异口同声:好啊,咱们也趁机出口气。
图兰朵衣袖一挥:不惜一切手段,给我严刑拷问!
小残小声道:具体……用什么刑啊?
图兰朵:你没脑子啊?你过来。
两人走到一边。小残听了密令,却是一脸苦相。
夜幕降临。华灯竞放。
城内大街小巷、茶楼酒肆到处都是不归的人群。
他们都在打探,都在寻找机遇。
大批军士和捕快在户籍官的带领下,一边仔细巡查,一边张贴公告。
当!当!当!户籍官敲着铜锣吆喝:各家各户,都竖耳听着,今日猜谜,有一猜谜者,拒不交代姓名来历。现,公主有令,今夜,全城不准熄灯,任何人都不得睡觉!全力打探消息、查找线索!若有知道者,立即报告,重重有赏。黄金和官位,公告上写着。要是知情不报或软拖硬抗者,将受严厉处罚,直至砍头示众!
当!当!当!……
楼上楼的老板早已笑歪了嘴巴。
今夜不准入睡,嘿嘿嘿,这漫漫长夜,人们靠什么来消磨,来打发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所以,老板抓住商机,早已吩咐下去,准备了比平时多了不止三倍的酒菜严阵以待。
然而,当客人们进入酒楼,将所有的桌子坐满以后,却听不见半句吆喝。
堂倌儿们肩搭抹帕,四处游走,鼻子都碰肿了,非但没抓住商机,还受了一肚子闲气。
客官,请问,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不吃不喝!
大爷,请问……
一边去,大爷烦着呢!
客官……
客什么官?你没见我们在说事儿吗?
…………
小二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跑到后堂报告。
老板使劲抓了几把胡子,突然一跺脚,一边捶打着心口:我……我失算了啊!我怎么就……就没想到,这种时候,他们哪有心思喝酒呀!就算想喝,他们敢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叫你受罪,你还敢享福,不要命啦?
那,一小二咕哝道:不吃不喝的,他们跑到这儿来做神仙哪?
老板:你懂个屁呀,既然不准睡觉,全城也都戒严了,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这儿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堂子也大,灯也亮,总比他们满街瞎逛或猫在家里熬自己的油、照自家的灯强多了吧?何况,这里人多,消息情报来源也广得多不是?
小二还是不服:这也太冤了吧,卖不到一文钱不说,还得把他们守着。干脆,请他们走人!
其实,堂倌儿们的悔恨一点也不比老板少,因为他们的损失也比较惨重。本来,他们也计划好了,今晚的赏银绝不止多出三倍的。有人甚至已抿着嘴悄悄安排了用场:好久没去乐一乐了……
唉,有道是,计划不如变化,这话太对了。
然而,老板就是老板,他一下把什么都想通了:你们都听着,今晚这些人,谁也不准去招惹,相反,还得给我小心伺候着。对了,马上给他们上茶,好茶,不许收一文钱!
一厨师说:掌柜的,别的都好办,买这么多鸡鸭鱼肉,天气又热了,怎么办?
老板一咬牙:算我倒霉!这个,你们吃,给我使劲地吃!明日以后,卖不完的,统统倒掉,决不能坏了我楼上楼的信誉。
几个小二在一旁使劲眨眼睛。
其实,所有吃喝玩乐的场所,与楼上楼的遭遇大同小异。
秦淮河经年不绝的靡音韶乐,今晚也都“噤若寒蝉”。
客人们上了画舫,也只是枯坐。最多打打眼波什么的。
再说,“不闻‘丝竹’声,唯闻女叹息”,就算你想听点什么,歌妓们也没那兴致。
但,凡事都有例外。
一红衫公子摇摇晃晃地走上一艘画舫。
公子老远就喊:小红,小红呃,我听……听曲儿来了。
叫小红的迎出来:呀,公子,您喝酒了?您喝醉了。
红衫公子打着嗝:你胡……说八道,谁在喝……喝酒?老子把他抓……抓起来,嗝儿,用刑!
小红不敢再说,上来扶着他进了船舱。
红衫公子:你知道,不……知道?
小红:知道什么?
红衫公子:呸,你孤陋寡……寡闻不是?
小红不语。
红衫公子:告诉你,图兰朵公主要找的人……我知道!
小红吓了一跳,赶紧把茶递过去:公子,您喝……喝茶,这么大的事,可不许乱说。
坐在别处的几个年轻人一齐向这边看来。
红衫公子推开茶:谁乱说,嗯?我就是……知道!他是……他是……还未说完便趴在桌上扯起了呼噜。
几个年轻人慢慢走过来,问小红道:他谁啊?
小红见他们表情异样,忙说:几位公子,你们别听他的。看嘛,他喝醉了,肯定是酒话。
一人道:哼,酒后吐真言,他肯定知道。
其余几人抓住红衫公子使劲摇:你说,他到底是谁?
红衫公子的脑袋货郎鼓似的,流着涎水:我知道,嘻嘻,我知道……
小红不得不亮出了他的身份:几位公子,请你们别闹了。他是……刑部符大人的外甥。
嘿嘿,符大人?一青年面露鄙夷:就是那个大贪官符朋?怪不得这小子敢喝酒。给我弄醒,严加审讯。要是他真知道,他肯定要去告密!
有人立即端来一盆洗面水,对准红衫公子当头泼下。
红衫公子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小半:干……干什么?一边伸出舌头乱舔:这什么酒,没味儿!
一青年揪住他的衣领,左右开弓掼了两耳光:快说,猜谜人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
红衫公子翻了翻白眼:嘻嘻,告诉你们也……无妨,他是……我表哥。
去你的!青年又掼了一耳光:你那家子,有这么优秀的人?
算了,另一青年说:看来这小子醉得不轻,再给他彻底醒醒酒得了。
其余几人心领神会,七手八脚将醉鬼抬起来放入河中,提着头发上下舞弄了几下,然后丢在船板上,扬长而去。
梆!梆!
夜已经很深了。
京城万家灯火,还在不倦地闪闪烁烁。
那灯火就像人的眼。
其实,每一盏灯后面,岂止一双睁着的眼睛?
从前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今儿晚上,是“只要百姓点灯,不要百姓睡觉”!
不过,那些还在摇篮中的小孩儿可不管这些,他们想睡便睡、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只是今夜笑的很少,哭的却很多。莫非,他们小小的心灵也感受到了今夜的沉重?
所以,他们的母亲不得不轻轻哼着摇篮曲: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如果说,人们开始是不敢睡觉的话,现在呢,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想想吧,大街小巷,到处是脚步声、吆喝声、敲门声,而那当当的铜锣声冷不丁又在你耳边炸响,街上不断有人因形迹可疑或“无所作为”被抓。你纵有天大的瞌睡,怕也经不住如此折腾吧?
三个形迹可疑的异邦人,蹑手蹑脚摸到了一座大院门前。
宽宽的门额上挂着“蒲府”的牌匾。
一人抓住门环,正要叩。
一人道:慢着,叩门的声音太响,翻墙吧。
三人爬上围墙边的槐树翻了进去。
进去以后,他们并不躲藏,而是径直向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去。
老管家带着几个家丁迎了出来。
老管家:三位壮士,你们私闯敝府,想干什么!
家丁们一个个都警惕地盯着他们。
一鹰钩鼻急忙施了一礼:还请老丈恕罪,贸然打搅,实在是万不得已。
一络腮胡躬身道:烦请通报一下你家主人,我们只是借贵府暂避一下,绝无他意。
另一红脸青年微微点头。
管家想了想:好吧,请跟我来。
蒲府主仆数十号人全在大厅里坐着。
管家上前附在蒲员外耳边说了几句。蒲员外点了点头。
管家:这是我们家老爷蒲员外。
三人鞠躬:蒲员外,有礼了。
蒲员外:三位请坐。看茶。
三人谢过,依次坐了。很疲惫的样子。
蒲员外:看三位的装束,不像是……
络腮胡看了看两个同伴,然后小声道:不瞒员外,我们是……鞑靼国的。
蒲员外不禁一惊:什么,鞑靼国的?
三人也一惊:怎么,员外您……
哦,没什么。蒲员外掩饰道:这国家,离这儿远哪。心下却在急转:鞑靼国,那不正是卡拉夫王子的国家吗?唉,如今他与柳儿双双羁留在了皇宫里,满世界又都在查寻他的身份。可千万不要出纰漏啊,要是查出来,王子活不了,柳儿又怎么活啊!
蒲员外决定先摸一下底细,吩咐管家:叫他们都下去吧,我陪客人叙叙话。哦,你也留下吧。
蒲员外呷了口茶:没猜错的话,你们,想必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还是络腮胡口快:员外明察秋毫,我等确实有麻烦。
鹰钩鼻咳嗽一声:敢问员外,你对公主的……命令,怎么看?
蒲员外一笑:这个,不太好说。不过你们都看见了,老夫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一个也没睡觉啊。
鹰钩鼻:那倒也是。不过,老是待在家里,不去打听,也不是办法呀?
蒲员外:就算出去,也不一定好啊,你们不是也进来了吗?
哈哈哈……络腮胡大笑:员外说得对。实不相瞒,今天猜谜成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前任王子!络腮胡的语气中透着无比的骄傲。
鹰钩鼻欲挡已来不及了。
蒲员外故作惊诧:是吗?那,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去报告?要知道,提供准确答案者,可得黄金万两;没有官职的,可封九品,有官职的,七品以下连升两级?
络腮胡:不错,公告上是这样说的。但是,我们不想。正因为不想,才擅闯贵府的。
蒲员外:此话怎讲?
络腮胡:据说,公主已经判定猜谜者是异邦人,所以下了一道密令,见了异邦人都必须挡下严加盘问。我们担心……
蒲员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感动地说:三位壮士,你们的忠义之举,令老夫感佩不已!好,你们只管放心地在舍下喝茶,有什么事由我们顶着!
谢员外!三人感激地鞠了一躬。
这时,红脸小声道:我……我还是有点怕。
鹰钩鼻:怕什么怕?大不了刎颈归西,先走一步!
红脸抖得更厉害了:我……我们喝……喝点酒吧?
鹰钩鼻瞅了瞅蒲员外。看那神情,自己也有壮胆之意。
蒲员外:管家,即刻准备酒菜,为三位壮士压惊。
管家有些迟疑:老爷,这……
蒲员外挥挥手:去吧,快去。
管家出得门来,摇着头自言自语:这事儿,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大厅里,蒲员外与管家陪着三个鞑靼人喝酒。
鹰钩鼻和络腮胡都是好酒量,热情地敬了蒲员外三杯,再敬管家三杯,然后再自灌了三杯,又互灌了三杯。
红脸像是不胜酒力,说声我不行了,一头趴在了桌子上。
其余两人又喝了一阵,也一头趴了下去。
管家:老爷,您看,这……
蒲员外微笑道:你不觉得,这喝醉了,才更安全吗?
管家大悟:是啊是啊,还是老爷高明。
蒲员外沉吟了一下:好好盯着门外动静,千万别出意外。
管家:老爷放心,我还没醉。
梆!梆!梆!
红脸抬起头来,揉着眼睛。
鹰钩鼻和络腮胡还在昏睡。
红脸摇晃着站起来。
管家走过来:壮士,你醒啦?
红脸打了个哈欠:请问管家,茅……茅房在哪?
管家:哦,请跟我来。
小墩子,管家招了招手:壮士要去茅房,前面带路。
叫小墩子的“哎”了一声,举着灯笼笨拙地往茅房走去。
小墩子边走边嘀咕:这太不公平了,凡是累活、脏活,总是我去。
也是,谁叫你生得笨呢?笨人总是要多吃些亏的。
就要接近茅房的时候,红脸突然向一边的围墙走去。
小墩子忙说:壮士,这……这边。
红脸恍若未闻,并加快了脚步。
到了围墙下面,红脸纵身一跃就上了丈高的墙头。
可正当他得意地回头一笑的时候,那笑容一下便僵住了。
因为,他突然感到一个庞大的、肉嘟嘟的身躯贴在他的背上!
红脸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便一头栽下墙来,结结实实地躺在了地上。
小墩子若无其事地指了指:壮士,茅房在那……那边呀。
听到响动,十几只灯笼一齐照了过来。
管家一挥手:把他抬进去!
小墩子:这是累活,还是我来吧。说罢,伸手一抄,便夹在腋下进去了。
管家叫醒了其余两人,陈述了刚才的情况。
络腮胡跳起来就踢了一脚:我说嘛,你闹着要喝酒,却一个劲儿劝我们喝,原来是想趁机溜走,卖主求荣,领赏去!
红脸并不狡辩,只一脸惊奇又一脸嫉妒地盯着小墩子:你,好身手!
小墩子不说话,搓着手嘿嘿憨笑。
鹰钩鼻对蒲员外抱拳道:员外,真不好意思,为贪杯,差点出了大事。唉,这小子,一开始就神不守舍,我们早该想到。说实话,他可是我们中武功最高的。幸亏啊,贵府中卧虎藏龙啊!……
刑部大堂和礼部大堂都挤满了人。
他们中一部分是被抓来的,而一部分却是主动前来告密的。
为了保证情报的准确性,当然,也是为了相互监督,图兰朵特别规定:刑部的人和礼部的人必须联合执勤。
所以,礼部大堂和刑部大堂没什么区别。
人多为患。大厅不得不分作几块,每一块都由几个资深的捕头和巡检司的便衣一同审问。
一告密者:小人知道他是谁!
捕头:是谁?
他是个种花的,种茉莉花,以前也卖过花。
叫什么名字?
名字叫……“白衣大哥”。
放屁!有这种名字吗?
哦不,应该叫……“白衣”,对,就是“白衣”!
告密者很显然是个花贩,在乌衣巷卖花的花贩。
那么,他是什么地方人?住哪?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反正,离京城不远。
去去去!你以为,黄金这么好拿,官儿这么好当吗?要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都能捞到手的话,还轮得上你?那可是大爷的本行!捕头很不耐烦。
告密者还不甘心:那,多少总得赏点什么吧?
好啊,拉下去,赏他二十大板!
一被抓者苦着脸。
捕头:你知道什么?快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你跑什么?
我……我怕。
你若心中没鬼,你怕什么怕?
我从小就……就胆小。
哼,胆小?那你深更半夜还敢出来叫妓院的门?
大爷,冤枉啊,我是没地方去啊。我老婆把我……撵出来啦。
嘿嘿,那你肯定做了偷鸡摸狗的事儿,大爷我还是要管!
不是啊,我只是这里……被抓者指着裤裆:这里长了个……疮。
晦气!滚一边去!
一被抓者一脸愤然:你们如此兴师动众、通宵折腾,还让不让咱老百姓活下去了!
便衣: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谁?
我是老百姓。
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直接冒犯公主,该当何罪?
哼,就算死罪,我也不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以致伤及无辜!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表明我的心志而已。
拉下去!
吼爷请示:用什么刑?
给他……泡一壶上好的浓茶,让他反省反省。
吼爷抠着脑壳……
小人知道他是谁。一人诡秘地贴着捕头的耳朵。
捕头:谁?
但你千万不能说是我告的密。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邻居。
真的?那,你不站出来,这黄金,还有这九品官儿,谁要啊?
好说好说。小人早就合计好了,你我平分秋色,各取所需,怎么样?
你想分什么?
我这人最仗义,最吃得亏了。不如这样,我呢,就要那一万两黄金,你去做官好了。划算吧?
嗯,这确实划算。好,你说吧,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纪莫韦。
什么,“己莫为”?
还有小名呢。
小名叫什么?
因他打小就特喜欢花,所以叫“纪花儿”。
他是干什么的?
种花的,也卖花。
嗯,有点像了。你住哪?
我?应该是他住哪呀。
你们不是邻居吗?
对对,我差点忘了,邻居嘛当然就是……嘿嘿,相邻而居。
废话,到底住哪?
哎呀,远着哪。
多远?
在离京城很遥远的一个……小山村里。
是吗?没关系,本捕头作风扎实,你吃得亏,我吃得苦。咱们备上快马,连夜出发,直捣他老巢怎么样?
这……事情都清楚了,何苦还要跑一趟呢?
那不行,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你……你们不相信我?
嘿嘿,你终于说对了,老子一开始就不相信你!
为……为什么?
老子闯荡江湖十几年,啥样死猫烂耗子没见过?你还“己莫为”。像你这等坑蒙拐骗的货色,还逃得过我的法眼。——拖下去!
吼爷:头儿,用什么刑?
老虎凳、辣椒水,随便用!
柳儿待的地方自然要清静得多了。
除了四个宫女轮流“问话”,没有别的人。
看得出,柳儿没有坐老虎凳。
因为,柳儿根本就是站着的。她一双手被反剪着固定在一根柱子上。
柳儿也没喝辣椒水。
那么,别的水呢?
柳儿全身都是汗水,但柳儿的嘴唇已经干得起了壳。
仲夏还没到来,天气的闷热原本并不可怕,但如果,在你面前放上一盆炭火呢?
柳儿面前的炭火燃得正旺。当然,火上还烤着一些东西,比如锥子、链子、铗子之类的。
我要……喝水。柳儿说。
喝水是吗?小霞端着一盏茶走过来,自己喝了一口:呀,太美妙了!贡茶就是不一样,沾一点就满口生津,芳香四溢,浑身都爽透了。
柳儿舔了舔嘴唇。
小霞:怎么样,就一句话?只要说出来,别说喝口水,你要什么有什么。
柳儿闭上了眼睛。
小霞:哼哼,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那段时间,你兜圈子、撒烟幕,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把我们整得好惨哦。还有,你装痴卖傻,竟敢不接圣旨!要不是咱们公主看在茉莉花的分上,你这条小命哪,死一千次都不够,你知不知道?
柳儿睁开眼睛:哼,要早知道你们公主,除了刁蛮冷酷以外,还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的话,打死我也不会卖花给你们,更别说送花了!
看你嘴硬!小霞将茶一放,夹起一块通红的炭火便向柳儿脸上戳去。
小霞,你住手!小残急忙喝住。
小霞:不,我要在她脸上烙个大窟窿!
小残过来抓住小霞的手,然后对柳儿说:你看吧,我要不及时制止,真烙出个大窟窿,那就太惨了!人又不会死,这天气又热了,成天流着脓水,臭气熏天,那成群的蚊蝇追着你叮啊叮啊,然后,一些白色的蛆虫,就在窟窿里,安家落户,繁衍生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啧啧,想想都恶心死了!那时候,别说你那什么“白衣大哥”,就算你的父母,恐怕也会嫌弃你了!
柳儿不语。
小霞:少跟她啰唆,放手!
小残“死死”抓住小霞的手:怎么样?再给你一次机会。
柳儿一笑:你刚才说的确实恶心,确实可怕。但柳儿认为,这还算不上最恶心、最可怕的。
小霞:是吗?那你说出来,我们照办就是了。
柳儿:你们已经办到了。
小残和小霞相互望望,不懂。
柳儿:不明白吗?因为,窟窿在脸上,还看得见,还可以治,可以包起来。可是,你们的心和肺已经烂成窟窿了,脓水流到肚子里,白色的蛆虫在里面繁衍生息……
小霞气得丢下火钳,转身就走。
哎哟!你……你疯啦!小残跳起来。火钳砸在了她脚上。
小霞跑过去,将正在打瞌睡的小夕、小照弄醒:该你们了。反正,我是没办法了,打又不准打,吓也吓不住。谁有本事谁去!
这时,图兰朵走了进来。
公主。四个宫女头也不抬。
哼,不说我也知道,毫无收获是吧?
公主……
图兰朵摆摆手,来到柳儿面前:小丫头,其实,你不说也无所谓,全京城所有的人都在找,连御林军都倾巢出动了。我就不信,你们是从地下冒出来、天上掉下来的!
柳儿一笑:你想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毫无收获吗?
图兰朵认真地:为什么?
柳儿: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是不得人心的!我敢说,除了你身边的几个死党,没有人会巴心巴肝、全力以赴。他们要么阳奉阴违,要么敷衍了事,你信不信?
其实,柳儿的话并非妄言,她是深有体会的。
图兰朵愣了一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柳儿继续反攻:其实,只要你将霸道和冷酷稍微收一点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你想想,就算你猜不出他是谁,也只是认个错而已;但你却非要猜出来,赌人家的脑袋。这,天理何在啊!
图兰朵居然没生气。不但没生气,反而有些无奈、有些委屈地说:这赌注不是我定的,是他定的。
柳儿:就算是他定的,但你毁约在先,他是万不得已。
图兰朵:我也不是毁约,我就是不服气!我……
嗨嗨!小照反应过来:真是奇了怪了,咱们这到底是谁审谁啊?
图兰朵一惊:对……对啊,谁审谁啊?这丫头片子,把本宫都绕进去了。哼,说你狡猾,你还真是名不虚传呢。
四个宫女会心地交换着眼色。
图兰朵黑着脸:把她带下去!
小残:不……不审啦?
图兰朵:哼哼,明天日出以前,我要在大殿上排演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