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悬天附壁的铁锈红石面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剽悍野牛、盘角岩羊、骆驼、骑马狩猎的人像,形态原始生动、勾起人无尽的想象……
下午两点,两车气喘吁吁翻过海拔2800米的大坂,眼界訇然大开、气象万千,三道海子山谷终于到了——
站在高处下望:只见3倾大湖水有如镜面玲珑镶嵌,中有九曲十八弯的溪水相连;星罗棋布的小水泡子花环状分布。地势虽极开阔,乍一相见,人们还是被那传说中巨型石堆的规模所震撼。
三道海子巨石冢远望呈圆锥塔形,由厚度一二十厘米左右的大块石片堆砌而成。千年风雨侵蚀已在石上啃满赤色地衣;石冢最外围环绕着一条人工护陵河;山谷内遗迹东西长一两公里,共建有10座石冢;最大的巨石冢高15米,直径76米,由圆形石冢堆和两重石墙组成。如果从从天空鸟瞰:清晰可辨双层同心圆状石墙,石墙之间还砌有4条石隔墙,俯看呈正“十”字形,极像个4条轮辐的大车轮——圆心正是金字塔般宏伟的巨石堆!
大家一看都暗暗吃惊:只觉三道海子遗迹,比昨天在蒙古国境内见过的车轮状石圈“赫列克苏尔”规模大了不少,两者虽极为神似,却又难以言传。
叶尔兰只顾出神凝望,康妮偷偷拽了拽他胳膊,方才回过神来。他悄声说:“昨晚法师告诉我,我必须坐到这巨石冢顶端,才能让意念魂返回远古!”
兰木扎布途中早与KaraKam商量过,通灵行动安排在今晚太阳落山后进行。成败在此一举。为了养精蓄锐,他命令叶尔兰此时补充睡眠。自己张罗着大家埋锅造饭以恢复体力。由于随车携带的干粮已不多,KaraKam带着方军走入深山,不一会儿便从附近牧民处买来一只羊和几袋面粉。很快,锅内散出阵阵“那仁”(手把肉)飘香……
康妮和若望却一直站在原地,被巨石冢深深吸引。
“三道海子石冢比阿尔泰山北麓著名的阿尔赞国王谷(ArzhanTomb)斯基泰石冢规模还要大。上世纪70年代初,前苏联考古队曾在南西伯利亚叶尼塞河(YeniseiRiver)源头的萨彦岭山谷中,发现规模最宏大的古代斯基泰人王陵!称为——阿尔赞大石冢,或——安罗加古墓。”若望第一次亲临中国境内考古,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您是说这巨石冢是个坟墓?”康妮问。
“不尽然,虽然也有人说是欧亚草原规模最大的太阳神祭坛,但这巨石冢周围肯定分布有塞人古墓。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它还非常像另一个极为神秘的史前巨型建筑……”
“像什么?”康妮好奇心大盛。
“大约始建于5000年前的英格兰巨石阵!”
“我的天,那不可能!我听说那巨石阵可不是一次建成的。”康妮差点惊叫起来。
“事实上,完全可能!小公主。”若望红彤彤的脸上眉毛一扬,开始阐述:
“英格兰索尔兹伯里平原上的巨石阵,约始建于公元前2950年,比希腊迈锡尼文明还要古老。但最初所建的只是一个圆形土堤。建造者在紧挨土堤的沟里又挖了56个洞,围成一个圆圈,这就是著名的——奥布里洞。但这些洞在挖好之后很快又被填平、里面还夹杂着人类的尸骨,像祭祀坑,洞里却从未树立石柱。从上俯看:雏形已酷似三道海子巨石堆的形状;
巨石阵建造的第二阶段发生在青铜时代初期:约公元前2000年。这次建造者在巨石阵入口处修建了一条壕沟和两条500米长的石板大道,首次在石阵中央竖起石柱;接着又在土堤大圆圈内设置了两道圆环列石圈,巨石阵变成双层同心圆状——布局结构和三道海子巨石冢几乎完全相同!”
“接下去又发生了什么?”康妮的眼球似乎被若望语音吸了出来。
“奇怪的是,这项工程突然戛然而止,仿佛石沉大海,没人能从历史迷雾中窥其原因……光阴一直流淌到公元前1000年,巨石阵建造史第三阶段才姗姗来迟:这一时期巨石阵格局已基本定型,与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差不多。不过又有人从别处搬运来100多块巨石。加上以前的石柱,它们被重新进行排列,修饰成圆形或马蹄形,建造者又将巨石阵内圈,改造成两柱一横梁的三石塔,并一直流传至今。”
“英国巨石阵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康妮听的云里雾里。
“问得好!你终于接近了问题的本质,呵呵”若望眨眨眼:
“巨石阵每一块石头都非常巨大,最轻的5吨,最重的达50吨!经考古学家检测,这些石头是从远达400公里以外的南威尔士深山里开采搬运而来。试想一想:在4000年前生产力非常落后的青铜时代,人们靠什么工具来运输这些巨石?又要动用多少劳动力?竖立巨石阵前后耗时1000多年,茫茫岁月中,英伦三岛几易其主,人种和文化都发生巨大变化,到底是谁在鬼使神差,驱使着不同来源的人前仆后继,共同完成这千年不变的神秘使命呢?最要命的是,至今无人确定,巨石阵到底是什么?是远古天文台?祭祀神庙?祖先陵墓?计算机器?亦或是生殖崇拜?直到又一次更重要的发现……”
康妮发现,教授不断提出的悬念就像魔术师手中来回抛落的滚烫火球。气氛,神秘到有些令人窒息。
“直到19世纪,人们终于在巨石阵附近发现了几座史前古墓。英国著名考古学家霍尔爵士1808年首先开始发掘,结果挖出一具高大粗壮的男性尸骨。冥器中有一把青铜斧,几把匕首及一些典仪用具;其中包括一支权杖,杖头是光滑的玉石,镶有骨雕托板;另有一枚金制鞘钩、两件菱形金饰片,上面精巧地刻以线孔,大概是把饰物扣在死者衣服上用的……
过去几十年来,考古学突然有了长足进步——人们发现类似巨石阵结构的建筑大多是墓葬。假如气候及土壤都适当,墓中的骸骨便能保存而不腐。这些骸骨都是欧洲土著的遗骸。他们可能已在当地居住了数万年。许多墓葬被证明是氏族祖坟,因为墓中骷髅,全部具有某种罕见的共同遗传特征……”若望忽然停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康妮。
“您想说三道海子巨石堆其实就是英国巨石阵的翻版?”
“似墓非墓——双层同心圆——这世上除了英格兰巨石阵,还有谁与眼前这巨石冢如此相像?”
“可是英国巨石阵没有石堆啊?”康妮还是疑惑丛生。
“不错,这正说明,巨石阵的主人很久以前遭遇了另一个高深莫测的史前文明……”若望目光再次灼灼燃烧。
“为什么叶尔兰一定要爬到巨石堆顶,才能让意念返回远古?这东西和他祖先有关么?”康妮一着急,不由攥紧了拳头。
“这也正是我想弄明白的……”
若望用手指向两人附近一大片平缓草坡,轻声说:
“你试试绕着这巨石冢跑一跑,变换角度观察,看看会发生什么?”
康妮依言而行,但只跑出不到百米,就猛一个急停!她突然像被冻僵了一般痴痴望着那堆巨石冢——石堆完全像个幻象,游离在远山翠黛、空濛云雾与缄默西风中,以静制动。
若望忙跑过去问她怎么了?
“我……感觉天地围着它慢慢在旋转,好像时间被剥离了,我就像在做梦!”康妮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飘渺,她使劲揉揉眼睛。
“我的上帝,也许它原本就是一座生死界碑!”若望一字一句说道。
突然一双大手拍在两人肩膀上,巴雅尔独自一人吃完一只羊腿,打着嗝来催老头和美女吃饭了……
时间不知不觉分秒流失,如指缝间下漏沙尘;天幕低垂的睡眼被落日抛物线强行撑开,漠视着世间一场明暗更替的独幕剧,转眼就捱到了黄昏时分。
所有人都已驻足在巨石冢近前,有某一刻,几乎无人敢于仰视它威严沉郁的黑暗轮廓。看一眼,像是观者灵魂就会被榨出几滴水。巨石冢如天神仰卧的遗体;又像人人生前敬仰的理想,默默等待落日为它后背抹上猩红底色。
“千万记住,你的鲜血会自动引导你的意念能量进入血亲体内,等你醒来看到的铸箭之人,就是你远古的祖先,也是那凶器的主人。你的意念必须紧紧跟随他,呆在他头腔里,你只需要静静地看,别的什么也不要做!”KaraKam神情肃杀,一丝不苟对叶尔兰做临行前的叮嘱。
“记住观察凶手身边的每一个人,别遗漏任何一点线索!”兰木扎布也不忘提出自己的告诫。
“孩子,记住你只是历史的旁观者,千万不要动用你的意志力去改变历史,那样只会更糟!”若望面露关切,他又走到叶尔兰身旁,贴近他耳侧小声嘀咕了几句。
康妮却哆嗦着嘴唇,不敢说话,生怕一出声就会哭出来。她强自噙着眼中欲圆欲椭的晶亮液体,不让它们满溢出来。
叶尔兰最后一次深呼吸,还是给了康妮一个灿烂的微笑:“别担心,我会安全回来的。”他转身随KaraKam一步步攀上巨石冢顶部,吸罢萨满的麻黄烟,端坐下来。
落日嵌入地平线远端,像是陷入泥沼的生灵在垂死挣扎——此时天父腾格里竟然呼吸急促,喘出一阵疾风,四野间低垂的暮云被撕扯成丝丝褴褛,如梭织过叶尔兰耳畔。
他闭上朗目,让心思沉入静谧的湖水。
KaraKam喉头似竹节拔高、像苍龙叹息,念诵出一段古老咒语;他挥刀戮破叶尔兰手指,几许鲜血再次滴落在青铜剑头上。
叶尔兰只觉额间似射入一道温热精光、如醍醐灌顶、心智顷刻澄明!双目不睁而可辨物:
他内心看见蒸腾的霞蔚、白云苍狗、日月交替升沉、周遭时而喧哗、时而沉寂、无数人影兽群在脚下浮光掠影、追忆似水流年;无数记忆被折叠扭曲、如底片从眼前逆光飞驰!
突然叶尔兰周身急颤,头颅下沉,完全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