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送军备,首先是要聚集在卫国境内的物资。虽然是齐王下的旨意,但白言并不打算动用齐国的各大商行。几个人在在无人留意的情况下,悄然离开了齐国国境,一路向卫国行去。
马车一共有两辆。修竹和白言同乘一辆,扶苏莫名地和青冷坐了一辆。
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这个人,扶苏觉得连自己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倒不是担心这个冷血的杀手会一刀把她给咔嚓了,可是——要被他这样冷冷地一直看着,就是菩萨也按捺不住吧!
扶苏娇唇一翘,终于忍不住了:“喂,男女授受不清,你和我同坐一辆马车也就算了,还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
青冷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扶苏顿时被气了够呛,正此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帘一掀,露出修竹满是不悦的一张脸,不由问:“怎么了?”
“你和少爷同坐去。”
“为什么?”扶苏奇道。
“你不是要好好‘照顾’少爷的么?快去就是了。立刻!”修竹的脸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扶苏隐约感到不安,立刻掀了帘子出去。上了白言的马车时,她心里霍然一沉。
白言靠着车壁养神,头倚在窗边,闭着眸,面色却是一片惨白。眉心紧紧蹙着,显是生生忍着,但分明格外痛苦。
“白言,你……”扶苏小心翼翼地让白言靠到她的身子上,一时有些慌。长途的奔波,是让他的身子受不了了么?他的身子很冰,冰到让人颤栗。
白言的眼这时缓缓睁开了,嘴角虚弱地一扬:“修竹还是把你叫来了?”他忽然掩了嘴一阵咳嗽,嘴里有几点腥味,涌上的血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你……你你你……你真是……!”扶苏莫名有些怒意,但又说不下重话。她的手在白言背后轻轻地一抚,暗暗用了一点仙气。白言终于一口血喷出了口。
淤血吐出,他的神色才稍稍舒缓了些。那一口血溅在扶苏的衣衫上,显得有些刺目。
白言微微出神。
“怎么样,冷不冷?”扶苏却仿佛没有觉察一般,只是轻轻用衣袖替他擦了擦嘴角,丝毫没有理会原本洁净的轻衣上落下的污浊。她小心地抱住了白言,让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感觉有些冷,又把旁边的毯子牵过来给他裹了裹才安心了些。
白言任由她摆弄,自始至终垂了眸里有一丝复杂的神色。
“苏……”他轻唤了声,声音因为干涩而显得有些沙哑。
“别说话!”
白言眼里的神色确实暗了暗。原来,自己的身体情况这个女子早就知道了么……轻轻靠着,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冰凉,女子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很温暖。
现在他的全身都不舒服,晕眩,恶心,内在一点点地抽痛。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在他的面部划过,抚摩时有点丝丝的痒意,极小的力道让他的眼不由合上。
“睡吧。”扶苏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擦过,“别想那么多了,累了就休息,哪里不舒服了记得说。我一直在身边的,好不好?”
白言唇角的弧度微微有些苦涩,闭着眸,不知不觉间一点点静下。在这个女人的身边,总可以让他感觉安宁。
马车依旧前行着,两人依偎在一起,仿佛也没有原先那么颠簸了。
扶苏感觉到白言的吐息慢慢变得悠长,暗暗用着仙力的手才悄悄松了下。车帘被风吹得一片翻飞,她的视线透过空隙落在外面驰骋的景色上,眉心微蹙,几分焦虑。
这卫国怎么就这么远!再这样强压着不咳血几次,白言的命还要不要了?扶苏在心里气得直打颤,身子却不敢动弹,生怕惊醒了白言。
如果不是蓬莱楼不容许他们在外面泄漏自己的身份,她真有冲动直接把车给带到卫国都城下安。
在一片风声中,马忽然打了个响鼻。
扶苏原本恍惚的神色突然一凛。
视线落过前方的林木间,顿时看到一片锐利。不由看了眼浅寐的白言,她眼中闪过几分焦虑。这该怎么办?她不能用武,白言又腿脚不便……
这个时候前面马突然一声嘶喊,马车顿时一震,险些翻到。
青冷的身影从窗棂旁一闪而过,顿时几阵金属交接的声音刺耳地闪过。也不知何时,哪里突然冒出了那么多的伏兵。看装束似乎是孟国的士兵。
该死的泊尘,你是怎么教育你手下的?居然玩偷袭!
一想到在孟国将侯爷的泊尘,扶苏心里顿时一阵骂骂咧咧,一时也想不到办法,却忽然觉得手腕上一紧。一回头,正对上白言的视线。
刚才虽然小睡了会,但他的面色依旧显得一片苍白。眉始终紧紧地锁着,却是对她说:“你快走。”
这话听得扶苏一愣,转而嘴角讥诮地扬了起来:“走?我说白少爷,你人在这里,倒是叫我走去哪啊?”
白言的吐息中又留了几抹血气,神色已经有些急切:“孟国针对的人是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乘现在,你快走!”
扶苏的眉轻轻地一挑:“白言,你不是现在想赖账吧?”
赖账?白言愣然。
扶苏看他一脸不明白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气急。
孟国怎么了,她才不怕被孟兵给抓去。孟国的军营里有那个大侯爷泊尘坐镇,大不了她到时候死皮赖脸地自称是他的女人就行了。但是白言可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以他现在的状况,能大鱼大肉地养着都叫人担心了,还去当阶下囚?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总之你快走!”
不知白言哪来的力气,现在虚弱地几乎不便动一下的他居然把扶苏推得向车外倒了倒。几阵冷风,叫他几下剧烈的咳嗽又呛出了几口血,一身白衣顿时显得有些斑驳。
扶苏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竟是有些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好端端的就非要这么折磨自己么?看吧,他们这下倒成了情侣衣了。
这时候却不是该悠哉悠哉地看好戏的时候,听到耳边陡然呼啸的风,扶苏面色一变,突然猛地向白言那一扑。
一支箭生生地擦过,深深地钉上马车的车壁。
外面的嚣闹声依旧,车夫已经断气倒在地了上。
幸好……扶苏稍稍地舒了口气,却被白言急迫地推了开。
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么?她正有些气恼,却见白言神色几分慌张地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无奈一笑:“只是擦破了衣服,我没有受伤。”
一口气松下,白言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落在了抓着她衣襟的手上:“下一次,不许你这么做。”
他垂着眼,叫人看不到神色。
扶苏一时沉默,忽然握了握他的手,说:“如果想要我不这么做,那你就得配合一些。”
只是一瞬的功夫,白言的手边一空,还不及回神,原本车厢中的身影已经落在了外面。
“驾——”
马一声长啸,扶苏一甩缰绳下,马车便直冲着前方的一群人狂奔而去。被措手不及地一冲,前面的孟君霍然让出了一条道。扶苏的嘴角有抹得逞的笑意,当即携马车绝尘而去。后面有人想要追上,但很快被青冷和修竹带领的卫队给拦下了。
得快点进入下安郡才好。扶苏暗暗焦急,阳光下却突然有一抹光落入眼中闪了闪。她心下顿时一沉——居然还有人?
面前的风霍然凌厉,有什么呼啸而来。锐利的光刺痛了眸子,扶苏握着缰绳的手顿时一紧,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不准备躲。
这个时候只要躲开就会露出破绽。而且,如果她一躲,这一箭射向的就会是白言。
指间凝了一点念力送入了马的脑中,这样一来,即使她死了,这辆马车也能一路直达下安。她轻轻地闭上了眼。或许这就回了蓬莱楼吧……痛,应该也只会是一下子而已,眼前一黑,也就过去了。
但是没有预料中肌肤被撕裂的声音,反而是身后突然有一个力量将她向外一推。白言的气息瞬间散在周围,浓密地充实着周围的空气。扶苏惊诧地睁开眼,却看到眼前的男子向她释然一笑。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两人坠下马车,顺着周围陡峭的山壁一路翻滚而下。
他将她保护地很好,那么多嶙峋的石块划了他的皮肤,渐渐地把那一身白衣浸得越发狰狞。而她,只是偶尔感觉到几下撞击。然后,他闭上了眼,似乎很安详。
第一次这样真正地去拥抱一个人,叫他感到格外宁静。仿佛这一抱是那样的悠远,远到随时可以堕入梦中。思绪就此突然一散,抱了的手在几番颠簸下无意识地有些松开,朦胧中似感觉,反而有人一把抱住了他……
这个男人到底该叫她如何对待呢?看着已经昏厥过去的白言。扶苏满是无奈。她一手护了白言,另一手下一用力,两人的身子翩然一扬,然后轻轻地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