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左梦玲没有接到黄义龙的骚扰电话,也没有听说有关黄义龙新的消息。梦玲暗自祷告,希望有关黄义龙的噩梦不要再与自己产生任何瓜葛,梦玲该上班上班,该回家回家,只是多了一分警惕,多了一分担扰。
然而,这样的平静日子刚过一个星期,在星期一,左梦玲刚上班,在办公室刚好坐定,教育局办公室通知,请左梦玲到局长柯路办公室。
梦玲及时赶到了柯路局长的办公室,梦玲发现,柯局长的办公室还有局二把手梁宪副局长。
“小左,请坐。”
梦玲默默坐下。
柯路局长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走到梦玲身边,并亲自为梦玲端上了一杯水:“小左呀,按说,我和你爸左局长过去都是好同事好朋友,你父亲走时还专门找了我,要我关照你。是啊,我也应承了,答应了,但是,啊———”柯路拖长话音,“世界上的事情是多方面因素构成的,小左,你呢,还年轻,还需要历练,还需要了解基层,你是复旦大学的高才生,你的档案我看了,各项成绩都很优异。毕业时,上海有很多单位要你,你母校也希望你留校,但你为了你母亲,便选择了回到家乡,这很好哇,家乡也需要你这种高素质的人才。你来教育局半年多来,工作是好的,大家认可,局领导班子认可,但局领导班子在研究你的工作时认为,你还缺一门课程,这就是了解基层,认识基层,向基层学习经验。因此,今天,局党组委托我和梁宪同志和你谈话,准备让你去基层锻炼锻炼,你看怎么样?”
左梦玲想也没多想:“去基层,可以!”
“你认可这个决定?”
“既然是局里决定的,不存在我认可的问题,我会执行的。”
“好,态度好,不愧是大学生,不愧是左局长之女儿。”
“去哪里?”
“宝山县。”
“宝山县?”
“就是比较远、比较穷的山区县。”梁副局长专门补充道。
“知道了。”
“给你三天考虑时间。”柯路局长又补充了一句。
柯路局长的这句话,一下子敲醒了公事公办的左梦玲,既然是下基层锻炼,既然是局党组决定了的,既然教育局一、二把手共同找自己谈话,为什么还要给自己三天考虑时间。左梦玲如梦初醒,她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这又是黄义龙及其父亲黄贤仁向教育局施加的压力。“给三天时间考虑”,实际上是告诉自己,如果自己同意嫁给黄义龙,如果自己同意这门婚事,恐怕不用三天,半天甚至是现在,局里就会改变让自己下基层的决定。想到这里,左梦玲感到恶心,首先是黄贤仁让她恶心,作为********,这样包庇、纵容作恶使坏的儿子,逼迫不爱对方的姑娘结婚。其次是黄义龙让自己恶心,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已经多次说得明明白白,我左梦玲不可能与你黄义龙结婚,为什么还恬不知耻地硬拉郎配,还让她恶心的是眼前的这两位教育局正副局长,明明知道,黄贤仁是假公济私,是恐吓逼迫,还为虎作伥。想到这里,左梦玲站起来,掷地有声撂下几句话:“二位局长,你们别演戏了,我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不用考虑三天,你们可以告诉有关人士,这基层,我肯定去。”
左梦玲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晚,左梦玲回到家里,与“袁方”交流成了她最大的精神寄托,她拿出日记本,摊开,拉开窗帘,遥望布满星星的夜空,观望良久,梦玲低下头,提笔开始与“袁方”交流。
袁方,请你听我讲话,今天我又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我决定下基层,去穷山区,到偏远的地方教书,因为你家是山区,我去山区,我想我一定离你很近很近。
未来我去的山区是一个什么样子,你知道吗?!我想你一定知道,你如果在我身边,你一定会把穷山区的情况给我描绘得清清楚楚,你一定教我怎么去应付可能碰到的种种困难,你一定会教我怎么在山区生存的种种本领,甚至我还想,如果你在我身边,你一定会陪我一块去山村教书,我们一块在山区教山区孩子读书、识字、长知识。有你在,我们在山区的生活一定会很快乐,有你在,再大的困难我不会怕,有你在,再苦的生活我也能应对。
袁方,我还是有些担心,不知将来会出现什么困难和问题,那山区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知道得不多,好多地方是你给我描述的,比如你老家灵山古栈道,你的灵山绝壁路,但山区人民怎么样,山区的孩子怎么样?可爱吗,好教吗,我真不知道,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
袁方,去山区下基层当老师的事,我没有告诉爸爸,你认为我这样做,对吗?我爸最近很忙。他在宝山市干得好好的,突然换地方,新地方又是新工作,够他忙的了,我不想打扰他。再说,我年轻,下基层去山区锻炼一下,也应该。也应该了解那里人民是怎样生活的,我这样想,可以吗?我想,你一定会支持我的。
袁方,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笑话我,我感到经历了黄义龙的事和这次下基层的事,还有我爸爸的事,我感到我长大了不少,懂得不少事的道理,我感到你这方面比我懂得多,如果有你在,我们一起探讨探讨,你一定会为我出很多好主意。
袁方,我跟你说,经历了这些事,我知道了担心和牵挂,我挺担心的是我爸爸,不知道爸爸在省里工作能不能干好,我也担心丁阿姨会不会对我爸好。我昨天去妈妈墓前,与妈妈说话,妈妈昨夜托梦告诉我,妈妈说她相信丁阿姨会对我爸好。第二个担心黄义龙还会不会找我麻烦,第三个担心黄义龙的父亲会不会找我爸的麻烦。我唯一的,最大的最美好的牵挂,就是你,袁方,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袁方,我还要告诉你,我准备明天去见见********,不为我自己,只是为了黄义龙,我认为********作为义龙的父亲,应该教育义龙,挽救义龙,你说,我这样做可以吗?
在市教育局给左梦玲的三天期限里,左梦玲尽可能地做好下基层的准备,把应该买的,应该准备的全部准备好。做好这一切之后,她要办下基层之前的最后一件事。
左梦玲没费多大事就进了市委办公楼,在大门口给市委黄书记的办公室打了电话,正巧,********没有会议。听说左梦玲要来,黄贤仁推掉了几个局一把手进见的要求,在他的办公室等左梦玲。
左梦玲一进办公室,黄贤仁从办公室站起来,满脸堆笑:“啊呀,玲儿,好多年没见了,长成大闺女了,也长成大美人了,像年轻时候的你妈妈,来,闺女,坐,坐。”
“黄伯伯。”左梦玲多年没见黄贤仁,还是有些生涩。
“对,我就是黄伯伯,你小时候,我们两家多好哇,你没少来我们家蹭饭,我们家义龙呢,有时候干脆就住在你家,一住就好几天。听说义龙叫你姐,你的确像姐一样关心他、体贴他,从这点讲,玲儿,伯伯真心感谢你,那个时候,多亏你们家、你关心照顾义龙。”
“黄伯伯,那时候我们都小,互相帮助,互相关心都应该。”
“对对对,你那时候很懂事。”
“义龙那时候也很懂事。”
“义龙现在也不差呀!”
“黄伯伯,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谈谈义龙的事。义龙小时候和我一块长大,那时候义龙是个很正直的孩子,我是他姐我知道,但上了高中以后,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上大学以后,更不了解义龙的情况,不知道义龙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和义龙见过面了,我感到义龙会变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黄伯伯,你是义龙的父亲,你应该帮帮义龙,拯救义龙,我作为义龙的姐姐,如果能帮他,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帮他。”
听了梦玲的一番话,黄贤仁拿着茶杯在他的办公室踱着方步,思索了一会儿,黄贤仁回身又坐在了左梦玲的身边,端坐身子,很严肃地说道:
“玲儿,你今天来,我很感谢,你又专门为义龙的事来,我又很感动。我首先要表达的,就是你过去、现在可能包括将来对义龙的关心、照顾的感谢。其次作为********,我也要郑重地、严肃地、认真地告诉你,我儿子义龙没什么问题,更没有什么大问题,他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工作认真、作风正派,他为人善良、善于学习,他团结同志、正直无私,所以,不要听信社会上的谣言,不要相信人们的道听途说。义龙是个优秀的孩子,谁也否定不了,谁也污蔑不了。其三,玲儿,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义龙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结为百年姻缘。你知道,义龙小时候就依赖你,依靠你,相信你,长大以后,他对你的感情不仅没有丝毫的改变,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你的情感更真挚,更坚定,更浓烈。所以,希望你满足义龙的愿望,也满足我这个长辈你黄伯伯的愿望,同时,假如义龙身上有什么缺点问题的话,义龙跟你在一起,也会慢慢改正,慢慢变好的,玲儿,我只是作为你父亲的朋友,作为你儿时的黄伯伯,作为义龙的家长,拜托你了。”
黄贤仁不愧是********,党政领导干部,一番话说的是环环相扣,入情入理,说得左梦玲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但左梦玲毕竟是有备而来,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定定神情,左梦玲站了起来,直逼黄贤仁:“黄伯伯,黄书记。”
“哎,玲儿,你说。”
“你是说义龙什么问题也没有?”
“绝对没有!”
“你是说我作为义龙的姐姐,小时候伙伴,很愿意他出问题吗?”
“应该不是。”
“黄伯伯,无论我与义龙的感情是什么结果,我都不希望他出什么问题,这一点,你相信吗?”
“伯伯相信。”
“是啊,开始我也不相信,小时候我就了解,义龙胆小、害羞、怕见人,但义龙善良,义龙不干坏事,我宁死也不相信义龙会变成残害百姓的大魔头。”
“玲儿,那都是社会的人,或者说我的政敌说的,是为了攻击我打击我施放的谣言。”
“我也盼望如你所说的是谣言,但我爸爸亲自到公安局看过案件的所有证据,听过好几个受害人的亲口证言,更重要的,黄伯伯,你也可以说不是真的。”
“对,不是真的。”
“可是,黄伯伯,义龙亲口说的,他自己承认的也是假的吗?”
“他可能自认吗?!”
“是的,他亲口说他糟蹋了市人大副主任的女儿、市商务局长的女儿,他自己说的还能假吗!”
“这———这可能是义龙得不到你的承诺,生气后胡说八道。”
“黄伯伯,你是********,是领导干部,你这样说话有意思吗?”
左梦玲的话把黄贤仁气得乱翻白眼,但他很快稳住神:“玲儿呀,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要相信外面的人胡说八道,就算伯伯我求你,帮帮义龙。”
“黄伯伯,既然话说到这里,我也要把我的观点亮给你:要我和义龙结婚,除非黑变白,水倒流,除非太阳从西出。你要告诉义龙让他死了这份心。我不会和一个罪犯有任何感情上的牵连。至于说帮义龙,可以帮他,但首先是黄伯伯你要帮他,你再也不能放任娇惯他了。”
黄贤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左梦玲不知所以:“黄伯伯。”
“玲儿呀,我做了这么多年领导,倒让你做起我的工作来,哈……”黄贤仁笑了,和颜悦色,“玲儿,这么说,你是不肯答应义龙的要求了?”
梦玲摇摇头:“绝不!”
“那好吧,玲儿,感谢你来看我,也感谢你专门为义龙的事来找我,但你要做好准备哟,要准备下去锻炼锻炼哟。”
左梦玲恍然大悟:“这么说,黄伯伯,让我去山区基层,果真是你的意思。”
“年轻人,下去历练历练,不是很好嘛,这符合人才成长的规律嘛。你是新时代大学毕业生,像你这样的不多,经过锻炼,以后才能大用嘛,好好干,有困难找我。”
黄贤仁把话说得风雨不透,左梦玲感到还有许多理要争辩,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玲儿,我这里很忙,为了见你,我已推掉了许多活动,以后有机会再见,好吧,欢迎你随时找我。”
左梦玲只好起身,告辞。
第二天,左梦玲启程去宝山县,送她的只有她教育局的同事小温和小李,还有梦玲的闺蜜如燕和陈韵。宝山县教育局倒是很重视,专门派了一辆车来接左梦玲。
左梦玲离开了宝山市,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