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善躺在那儿没睡,他白天喝了不少酒,有点兴奋。陈香香刚躺下,他就把她给搂住了。
这会儿,铁蛋正掀开布帘往里屋看。黑暗中,他那双夜视眼看见李友善趴陈香香身上了,脑海里立刻出现了那个日本兵骑在她身上的情景,不由来气了,从布帘下面钻过去,猛地推开李友善,把陈香香抱到外屋炕上。
“爹爹坏,欺负你,我带你——走吧。”铁蛋气呼呼对陈香香说。
“不要胡说,你爹爹没有欺负我。”陈香香小声说。
“他压你身上,跟那个——坏人一样,还没——欺负你?”铁蛋不理解。
“我和你爹爹现在是夫妻,可以那样。”陈香香解释说。
“那,我也那样。”铁蛋不知道“夫妻”是什么意思,听陈香香说可以那样,就上去搂她。
“你不行。”陈香香急忙闪开。
“以前,你让,现在,怎不让?”铁蛋见陈香香躲他,急了。
“以前行,现在不行。”陈香香态度很坚决。
“为什么?”铁蛋腾地坐了起来。
“以前我是你姐姐,现在我是你妈妈。”陈香香也坐了起来。
“你在骗我!在山洞,你答应我的,把我骗回来,跟他好上了。我恨你!”铁蛋推开陈香香,跳下炕,光着身子跑出屋。
陈香香愣一下,怕铁蛋一生气,带着四眼妹跑回山里去了,顾不上穿衣服,披个被子就急忙追了出去。
李友善躲在里屋,听见了俩人说话,知道铁蛋生气出屋了,陈香香也跟出去了,就找火柴把灯点着,套上裤子,拿着灯从里屋出来了。
铁蛋出了屋,就一头扎进狼棚里,搂着四眼妹躺下了。
陈香香从屋里追出来,见铁蛋进狼棚里了,以为他去抱四眼妹要跑,赶紧走过去,堵住了狼棚的门口。恰好,屋内这时亮灯了,陈香香借着灯光,看见铁蛋搂着四眼妹躺在木板上,就冲他说:“你不能在这躺着,地上凉,快跟我回屋去。”
铁蛋躺在那儿不吭声。
“都是姐姐不好,你不要生气了,跟姐姐回屋去吧。”陈香香知道他不认她这个“妈妈”,就还用“姐姐”这个称呼。
铁蛋仍然不吭声。
“姐姐没有骗你,上次在山洞里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你要是不相信,现在就跟我进屋,我马上给你。”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陈香香不能再有顾虑了,她得先拢住铁蛋,让他相信她。
但她这些话,并没有打动铁蛋,她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一眼。
陈香香见铁蛋不理她,有种被男人厌弃的感觉,不由来气了:“你太不懂事了,太让我伤心了。你有能耐,永远不搭理我,永远不碰我。”说完,离开狼棚进屋了。
李友善手拿着灯,在屋里站着,见陈香香气咻咻地进屋了,就问:“他怎么样?”
“他……”陈香香刚张嘴,看李友善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瞅着自己身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身子,羞得脸通红,急忙从炕上拽一件衣服围在身上。她知道那是铁蛋的衣服,但顾不了那些了。
“他怎么样,你这个当爹的,不会自己出去看哪!”
“这孩子太不省心了,你不用管他,他要走就让他走吧。”
“你咋这样呢?怎么有了女人就嫌弃儿子了,他碍你事了?你还是以前那个李友善吗?”
“我……”
陈香香瞪了李友善一眼,从炕上卷起铁蛋的被子,抱起来就出屋了。
铁蛋从屋里跑出来,本来是想带着四眼妹离开这里的,他刚钻进狼棚,看见陈香香追出来了,就假装躺下了。
刚才陈香香跟他说了那么多话,他一声没吭,就是不想耽误时间,恨不得她快点回屋,他好带着小狼马上走。
这会儿,他看陈香香回屋了,赶紧爬起来,抱着四眼妹刚要走,突然想起枪和匕首还在屋子里,就没走了。对他来说,穿不穿衣服无所谓,但枪和匕首必须得随身带着。
铁蛋正打算进屋取枪和匕首,这时候,陈香香抱着被子从屋里出来了。
陈香香走进狼棚里,把被子放在木板上铺展开,对铁蛋说:“这里潮湿,狼能受住,人受不住,我把被子给你铺上了,躺下睡吧。”
铁蛋刚才还在怨恨陈香香,此刻,见她抱着被子来了,给他铺上了,心里很感动,尤其看见她下身围的是他的衣服,感觉她把他当成自己人,不分你我。
“我知道你要带着四眼妹走,但今晚上不能走,等明天我离开你们家了,我走了你才能走。”
“你,也要走?”
“你都走了,我还留在这儿干吗?”
“我……”
“姐姐到你们家来,本想好好照顾你,让你开心,让你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可我没做到,刚一来就惹你生气,不但没照顾好你,还让你睡在这里了。咳!都是姐姐不好,姐姐对不住你。”
“我,我……”
“姐姐就想告诉你,姐姐真的没有骗你。上次在树林里,我主动让你了,可你不想。你要是做了,我就不会嫁给你爹爹了。唉,也怨我,心里喜欢你,当着你姑姑的面,却不敢说出来,才弄成现在这样。”
陈香香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铁蛋,看他低个头,有点回心转意了,就不再往下说了,叹息一声,转过身走了。
铁蛋看陈香香走到房门口,要进屋了,才冲她说:“姐姐,我……我错怪你了。”
陈香香回头瞅瞅他:“那你,跟我回屋吧。”
铁蛋犹豫一下,站那儿没动。
陈香香以为他不好意思,就又走了回来,进狼棚里去取被子。
铁蛋突然把住她的手说:“你让它也进屋吧,它还小,我怕坏人害它,等大了,再让它在这。”
陈香香马上答应:“行,你抱它进屋吧。”
进屋后,陈香香把被子放到炕上,就找一床旧被铺在地上,让铁蛋把四眼妹放在上面。
李友善看陈香香把铁蛋接回来了,把小狼也弄进来了,挺高兴。虽然刚才有些不愉快,但他并没有往心里去,铁蛋怎么闹腾,毕竟是他儿子。况且,之前陈香香已经跟他交代过,他没有理由怨恨他们。把小狼放在屋里了,他也不能说什么,十多年前,他不是也说服王二丫把那个小花脸放在屋里来着?更何况,它是抚养自己儿子的老母狼的崽子。
把四眼妹安置好了,陈香香也没和李友善商量,上炕就把那道布帘扯了下来。这样,也就不存在什么里外屋了,连着一铺炕,就有炕头和炕梢了。
这下可好,陈香香自己睡在中间,一边守着一个男人,互相都能看得见。她不偏不向,两边都保持一定的距离,跟谁也不能接近。
72.小狼遭暗算
转眼到了秋天,四眼妹已经长成半大的小狼了。
铁蛋看四眼妹长大了,有攻击能力了,能自己保护自己了,晚上就把它从屋子里放了出来,还让它像以前那样住在狼棚里。
小狼晚上在屋里的时候,陈香香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小狼被铁蛋放回院子里了,就开始担心了,很怕它夜里跑出去,祸害别人家的牲畜,惹出什么事来。
“你狼妹子晚上在外面,我不大放心,还是让它在屋里吧。”陈香香跟铁蛋商量说。
铁蛋知道陈香香是怕小狼晚上出去作祸,就跟她说,不用担心它,它听我的,我不发话,晚上它不会偷着出去。他还告诉她,狼肚子饿了,才会去猎杀动物;要是吃饱了,动物从狼身边走,狼也不捕捉它。小狼每天都吃得饱饱的,晚上不可能跑出去猎杀牲畜。
陈香香见铁蛋说的那么肯定,这才放心了。
狼是凶残的野兽,并不是像铁蛋说的那么仁慈,但他能向陈香香保证小狼夜里不会跑出去祸害人,是因为他心里有底,之前他跟四眼妹已经交代过: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晚上要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待着,千万不能嗥叫,千万不能往哪儿乱跑,再忍耐一段时间,等你长大了,我就送你回山里去。
四眼妹是野生狼,住在人的家里很不习惯,早就想回山里了。在山里,虽然自己会孤单,但那里有同类,跟狼在一起总比跟人在一起强。它心里明白,铁蛋这样管束它是为它好,要想回山里去,就必须听他的,按他说的去做。
李友善家的院墙矮,也就一米多高,四眼妹活蹦乱跳的,要想出去很容易,一跃就蹿出去了。如果不是铁蛋有言在先,夜里听见屯子里有牲畜的叫声,它还能守住心?不跑出去才怪呢!
铁蛋不仅约束小狼,也在约束自己。白天,他领着四眼妹出去打猎,日落前肯定能回来。晚上,他不往哪乱走,在院子里陪四眼妹玩一会儿,就进屋睡觉。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屯子里很安静,没有发生伤人伤牲畜或丢牲畜的事情。
陈香香看铁蛋和小狼很省心,没有在外面作祸,当然高兴。她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事了,但没过几天,终究还是出事了。
一天上午,陈香香正坐在炕上给铁蛋做棉衣,孙玉刚和兔子带着枪突然走进屋。
“孙会长,你们这是……”陈香香见他们带着枪进来,有点紧张。
“不要害怕,我们来不为别事,就是想问问你,铁蛋的枪藏在什么地方?”孙玉刚板着脸说。
“他就带在身上啊,怎么啦?”陈香香不敢隐瞒。
“还怎么啦,你不知道政府不允许个人藏枪吗?”兔子气哼哼说。
“我知道短枪带在他身上,我说的是长枪。”孙玉刚把兔子推到一边,补充一句。
上次,孙玉刚跟随赵世明带领的小分队去白云沟,在山洞里见过铁蛋藏的长枪短枪。屯子里开始收缴个人手里的枪支弹药时,他带着人去那个山洞里找那两支枪,发现不见了。孙玉刚断定那两支枪是被狼人铁蛋给取走了,估计他会把短枪带在身上,但不知道他把长枪藏在了什么地方。
“什么长枪?我没看见呀!”陈香香明显在撒谎,那次她去松树岭接。铁蛋,亲眼看见他把长枪藏在了一棵大松树上。他隐瞒不说,是她现在还没有那个思想觉悟,就是有那个思想觉悟,她也得护着铁蛋,不能为一支枪再像上回那样让他生气又离家出走了。何况,她也在为铁蛋的安全考虑,他没了长枪,在山里遇到凶禽猛兽怎么办?所以,她守口如瓶,孙玉刚怎么问,她都说没看见或不知道。
孙玉刚来找陈香香是有原因的。前些日子,他白天带着民兵巡逻,时常能听到从松树岭传来的枪声,那枪声清脆,响亮,分明不是短枪,也不是猎枪。附近没有出现土匪,村民私藏的钢枪也都收缴了,会是谁在打枪?孙玉刚一下就想到了铁蛋,于是他就暗中观察,发现铁蛋每次领着那只四眼狼从家里出来,都是空着手,没有带着长枪,可每次从松树岭回来,却都手提肩扛,不是扛着狍子,就是提着野兔。孙玉刚打过猎,心里非常清楚,狍子和野兔这类动物奔跑的速度相当快,一般射击距离都比较远,用短枪是打不着的,就算有四眼狼帮他,也不会轻易得手。孙玉刚断定,狼人一定还有长枪,很可能像以前在白云沟那样,把长枪也藏在了松树岭的某个地方。于是,他就每天派两个人去跟踪,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支长枪,不然没法向上级交代。可是,去跟踪的人看见狼人身边有一只狼,都离大老远的,跟到松树岭下面的树林就不敢再往前跟了,怕惊动了狼,突然从哪儿钻出来把自己给咬死了。因此,去跟踪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跟了半个多月也没摸清铁蛋的长枪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孙玉刚没有办法了,只好来问陈香香,结果白来一趟。
从李友善家出来,兔子对孙玉刚说:“这个臭娘们真可恶,她肯定知道狼人的枪藏在哪儿,就是不说。应该把她抓起来审问,看她说不说。”他追陈香香没追到手,心里一直记恨。
孙玉刚瞪他一眼:“她现在是李兰贞的嫂子,能那么做吗?再说,她有狼人护着,你敢动她吗?”
兔子说:“其实,狼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边的那只四眼狼。你派我们去跟踪狼人,都因为怕狼,一到松树岭下面就不敢往前跟了。”
孙玉刚听了,突然明白了,要想对付狼人,必须得先除掉那只四眼狼。他知道杨三叔爱惜狼,不会同意他这么做,就没有跟杨三叔商量,自己决定了。
屯子里的民兵,有十几杆枪,想除掉一只狼并不难,事先埋伏在狼人和狼通往松树岭的草地里,一枪就解决问题了。关键是,狼人不好办,狼人见狼被人开枪打死了,肯定会掏枪跟开枪的人拼命,互相打起来,不管是狼人被打死,还是打狼的人被打死,都没法向上边和屯子里的人交代。即便没死人,但狼人要为死去的小狼报仇,又像上次那样把狼群给调来,那可就惨了,自己更没法交代了。孙玉刚又精又怪的,当然不会这样盲干。他要干,就要干的巧妙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既能除掉那只四眼狼,又让人合计不到是他干的。如果出现了什么严重后果,他也不用担责任,就是上边派人来查,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孙玉刚做了充分的准备,一天深夜,他偷偷摸摸来到李家院墙外,把一块下了砒霜的猪肉抛进了院子里,然后就悄悄溜回了家。媳妇问他做什么去了?他说出去巡逻了,防止坏人搞破坏。孙玉刚在屯子里是负责治安的,他说的话媳妇自然相信。
“明天有好戏看了。”孙玉刚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躺炕上就兴奋了。他这一兴奋,就上媳妇身上了,又好个快活。他快活完了,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四眼狼像死狗一样直挺挺躺在地上,嘴里正冒白沫……
早上起来,孙玉刚都没顾得上给儿子挤羊奶,拎着枪就出去了。他担心四眼狼没死,想出去打探一下。
孙玉刚从家出来,没走多远,就见四眼狼领着狼人迎面走过来了。“天哪,它怎么还没死?”他看见四眼狼,一下惊呆了。
和往常一样,铁蛋晚上在院子里跟四眼妹疯了一会儿,用手给它挠挠脑门,挠挠耳朵,挠挠后背,凡是它嘴和爪子够不着的地方都挠到了,贴一下脸,就进屋去睡觉了。
四眼妹见铁蛋进屋了,自己待着没意思了,就叼一块骨头进狼棚里,趴在木板上啃。其实,骨头上溜光,也啃不下来什么,就是用来磨牙刀。
正啃着,四眼妹突然竖起耳朵,鼻孔抽动一下,立刻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