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过一会儿,忽地从院墙外飞进来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吧唧”一声落在了地上。
四眼妹早已戒备,趴着没动,直到墙外的人跑走了,它才缓慢地出了狼棚,走到那个东西跟前。它瞅了一眼,见是一块鲜肉,上去用鼻子闻了闻,没有舔,也没有咬,看了一阵儿,又回到了狼棚里趴着。
陈香香早晨起来做饭,发现院子里有一块生猪肉,感到奇怪,刚要弯下腰去捡,四眼妹从棚子里蹿出来叼住陈香香的手,不让她捡地上的肉。陈香香直起身,四眼妹这才松开嘴,冲着她“噢噢”叫唤。陈香香听不懂四眼妹说什么,但明白它的意思。
铁蛋听见四眼妹的叫声,从屋里跑了出来,告诉陈香香:“它是说,这肉是坏人扔进来的,上面可能有毒,不让我们人吃。”
陈香香听了,有点惊讶,就说:“谁这么坏,把下了毒的肉扔进来,要害……我们呢?”她心里清楚,那个往院子里扔肉的人是要毒死小狼,怕铁蛋为小狼担心,没直接说出来。
铁蛋瞅瞅四眼妹说:“它知道是谁,能找到坏人。”
“噢!”铁蛋刚说完,四眼妹叫一声,噌地从院墙窜了出去。紧接着,铁蛋也跟着它跃出了院墙。太突然了,陈香香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73.惹祸
四眼妹蹿出了院墙,在草地上嗅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孙玉刚留下的气息,然后就沿着他回家的路线向屯子里走去。
铁蛋知道四眼妹一定能找到那个坏人,手里握着盒子枪,耐心地跟着它走。自从陈香香跟李友善结婚那天晚上发生了不愉快,他以后晚上睡觉便不脱衣服了,短枪和匕首都带在身上。
大清早的,除了妇女起来烧火做饭,大人和孩子还都在炕上躺着,屯子里见不到几个人。四眼妹一路上很顺利,循着孙玉刚留下的气息,直接朝他们家走来了。
恰好这个时候,孙玉刚从家里出来,四眼妹看见他,鼻孔抽动了几下,“呜呜”一声,就冲了过去。
孙玉刚吓得“妈呀”一声,转身就往回跑,进了自己家的院子就把大门插上,然后跑进屋,把房门也插上了。
四眼妹追了上来,见大门关着,用头顶一下没顶开,就扑向院墙,想从院墙跳进去。孙玉刚家的院墙不算太高,但四眼妹身体小,在墙下面蹿跳了好几次,也没跃过墙。
这工夫,铁蛋跑过来了,问四眼妹:“你确定是刚才那个人吗?可别弄错了。”铁蛋认识孙玉刚,不希望他是那个恶人。
四眼妹“呜”一声:“确定,错不了。”
铁蛋瞅瞅大门和院墙,感觉有印象,就想起来了,几个月前自己来这里偷过奶羊。“我偷了你家的奶羊,你就要害死我的狼,真是可恨!”刚才,四眼妹确定了孙玉刚就是那个投毒的人,铁蛋还有点犹豫。现在这么一想,他的狼性顿时就发作了,翻墙跳进院,便打开大门,让四眼妹也进去了。
“咩咩!”院里有一只奶羊拴在木桩上,奶羊看见了狼,惊叫一声,拽着脖子上的绳索直往后退。
四眼妹看见奶羊,眼睛立刻放出了凶光,咧开大嘴,露出了四根凸出的长牙,非常沉稳地一步一步地向奶羊逼近。
“站住!”铁蛋听到羊叫唤,还希望小狼咬死它解恨,但发现是一只奶羊,马上就喊了一句,“你吃过奶羊的奶,奶羊对我们有恩,不能咬死它!”
听到铁蛋的喊声,四眼妹站住了。它朝奶羊肚子下面仔细瞅了一眼,看见那对下坠的大乳房,眼里顿时充满了虔诚的目光,与刚才凶恶的目光简直判若两狼。
铁蛋见孙玉刚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就想猎杀家畜进行报复,可院子里除了那只奶羊,再见不到任何活物。他解不了恨,来气了,端起盒子枪就朝窗户上的玻璃“叭叭”开了两枪。
“啊——啊——”枪声和玻璃的破碎声把孙玉刚的儿子惊醒了,在炕上大声叫唤。
四眼妹头一次听见婴儿的叫声,感到新鲜,就扑到了窗台上,从碎玻璃的窗洞往屋里瞅。
“坏人有枪,快下来!”铁蛋见四眼妹趴在窗台上,担心孙玉刚从屋里向它开枪,喊了一声,就赶紧跑过去。
孙玉刚躲在门后,见小狼在窗台上露个脑袋,那一刻,他把长枪端起来了,但看到铁蛋在它旁边举着枪,怕狼人伤害自己的儿子,就没敢开枪。
孙玉刚媳妇在厨房烧火做饭,听见院子里枪响屋子里的窗户玻璃碎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进屋看见狼人站在窗外,窗口伸进来一个狼脑袋,吓坏了,急忙哀求说:“求求你,不要伤我孩子。求求你,不要伤我孩子。”
这时候,院墙外面围了很多人,有邻居,也有持枪的民兵,他们听见枪声都赶过来了。
“铁蛋,怎么回事?快把枪放下。”杨三叔从大门走了进来,心平气和地说。
“你别管,我要杀——坏人!”铁蛋回头瞅杨三叔一眼,愤恨地说。
“不要这样,有什么事,跟爷爷说,爷爷给你解决。”杨三叔一边说,一边往铁蛋跟前走,想把他的枪给下了。
杨三叔以前帮助过铁蛋,心里有底,就是把铁蛋的枪下了,铁蛋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但四眼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它见杨三叔走过来了,“呜”一声离开了窗台,在铁蛋身边做扑状,龇牙咧嘴的,不让杨三叔靠近跟前。
“小东西,敢对我这么凶,难道我还怕你不成?”杨三叔见四眼妹摆出了进攻的架势,嘴上这么说,两腿却不敢往前迈了。
铁蛋看杨三叔过来要夺自己的枪,知道他武功好,自己打不过他,但又不能向他开枪,正要离开,见四眼妹把他给拦住了,就站那没动。
杨三叔没办法,就扭头冲墙外面的人大声说:“你们谁去把陈香香给找来,快点!”
“不用找了,我已经来了。”杨三叔刚说完,陈香香手里捧着一个布包,从大门外走进了院子里。
“你倒是把铁蛋看住啊,他领着狼跑人家来,开枪把玻璃给打碎了,伤着人怎么办?”杨三叔冲陈香香说。
陈香香对杨三叔很敬重,要是平时,杨三叔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她会面带微笑回答,但现在她心里憋着气,见杨三叔这样问她,就绷着脸回了一句:“他一个大活人,我怎么能看住他?”
杨三叔没有责怪陈香香的意思,只是想说她两句,给孙玉刚家人和在场的那些人一个交代,让陈香香赔个不是,把铁蛋领回去就算了。
但陈香香却没顺着他来,说完了那句,又说:“我感觉我做的够好的了,自从我去了李家,铁蛋就没在屯子里撒野,小狼也没祸害谁家的牲畜,不信您问问他们。”
杨三叔指着窗户说:“都跑人家来开枪了,玻璃也打碎了,还没撒野?”
陈香香说:“那是他们家惹着他了,他怎么不去别人家?”
杨三叔问:“他们家怎么惹着他了?”
陈香香把手里的布包放在地上打开,说:“您看看,这是什么?”
“这不是猪肉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这会儿,院墙外面的人都进院里了,刚才他们见陈香香手里捧个布包就挺好奇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现在见陈香香把布包放在地上打开了,都围过来看。
冯百顺听到枪声,也从家跑过来了。他问陈香香:“大嫂,也没听说屯子里谁家杀猪啊,你是从哪儿弄来的猪肉?”
陈香香说:“这是昨晚上别人扔进我们家院子里的,肉里下了毒,想毒死小狼。”
“小狼怎么没吃?真精!”
“是谁干的?也太缺德了!”
“小狼也没祸害人,干吗要毒死它?”
“还真是,他们家的奶羊好好的,小狼到这来了都没咬死它。”
大伙平时都痛恨狼,现在听说有人在肉里下毒,要害死小狼,又都向着小狼说话。
杨三叔没有话说了,他看到了那块发黑的猪肉,心里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此刻,他那张老脸跟那块猪肉一样,变成茄紫色了。
“走,跟我回去。”陈香香把事挑明了,看差不多了,就大声对铁蛋说。
“我不!”铁蛋晃一下脑袋。
“得饶人处且饶人,小狼也没怎样,你出出气就行了,赶紧跟我回家吧。”陈香香耐心地说。
“不行,这家人,坏!”铁蛋不依不饶。
“你把人家的玻璃都打碎了,还要怎么样?”陈香香见铁蛋不听话,来气了,走过去抓住他的胳膊,硬生生给拽走了。
四眼妹看陈香香把铁蛋拽走了,冲杨三叔皱一下鼻儿,嗖地从人群中蹿了出去。
“别在屋里猫着了,快出来吧!”杨三叔见陈香香、铁蛋和小狼走远了,冲屋内大声说。
孙玉刚打开房门,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真行。”杨三叔冷笑说。
“三叔,我……”孙玉刚低着头,不敢看杨三叔。
“我什么我,你是没事找事,那个小狼也没惹着你,你干吗要毒死它?”杨三叔责问道。
“是,那个小狼是没招惹我,但它是野狼,留在屯子里终究不是回事,将来肯定会有麻烦啊!”孙玉刚为自己辩解说。
“你还有理了?玉刚啊,你想没想过,小狼如果被你给毒死了,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三叔,我这样做,是为民除害呀!”孙玉刚感到委屈。
“屁话!”杨三叔一听来气了,跺一下脚说,“还为民除害?孙玉刚,你听着,小狼没死,是个万幸,小狼要是死了,全屯子的人都得跟你遭殃!”
院里的人听了,有人害怕了,问杨三叔:“现在这种情况,铁蛋会不会报复?像上次那样把狼群给招来?”
“不好说,很有可能。”杨三叔说。
“还真玄乎,狼报复心强,就算铁蛋不去找狼群,那个小狼也会去找的,它不能就这么算了,肯定找狼群来报复。”冯百顺故意说给孙玉刚听。
孙玉刚听了,还真怕了,瞅着杨三叔问:“现在怎么办?”
杨三叔说:“还能怎么办?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去给人家道歉,赔不是,求陈香香原谅,让她劝说铁蛋,看着小狼,不要去找狼群。”
孙玉刚低着头,不言语。
杨三叔知道孙玉刚不会去认错,进屋瞅了瞅,看孙玉刚的媳妇和孩子都没事,从屋子里出来啥也没说,就出大门走了。
大家见杨三叔走了,也都跟着走了,各回各家了。
孙玉刚看人都走了,没有一个人留下来帮他收拾屋子,就生气进屋了,拿起扫炕笤帚自个儿清理窗台和炕上的玻璃碎片。
“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净干傻事,没打着狐狸还惹一身臊。那小狼也没祸害咱,你干吗跟它过不去?这下好,你在外面作了孽,让老婆孩子在家跟着受罪。”孙玉刚媳妇怕丈夫扫玻璃碴子崩着孩子,抱着孩子躲在堂屋,但嘴不闲着。
“你别磨叨了行不行?”孙玉刚一边清理玻璃碎片,一边合计怎么去向李家道歉,听见媳妇埋怨,气得把笤帚往炕上一摔,“你要是觉得委屈,不想跟我过,现在就抱孩子走!”
“走就走,你以为这个破家我愿意待啊!”孙玉刚媳妇进屋,把孩子平时用的东西找个包袱皮包起来挎在胳膊上,抱着孩子出去,从木桩上解开绳子,牵着奶羊就回娘家了。
孙玉刚把屋子里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扒拉两口饭,把房门锁上,就出去跟别人借了一匹马,要到北阳镇玻璃铺去买玻璃。天快冷了,媳妇和孩子不在家,他也得先把窗户上的玻璃安上。
去北阳镇的路上,孙玉刚还在想,杨三叔说得对,自己是应该去找陈香香赔不是,道个歉。可是到了北阳镇,他看见一个四合院的大门旁边挂着“平安县北阳镇民主政府”的大牌子时,突然觉得自己是靠山屯的农会副主任,也算是政府的干部,自己灭狼是为民除害,做得对,干吗还要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呢?
这样一想,孙玉刚突然感觉自己像个英雄,管他狼还是狼人,他什么也不怕了!此刻,他真想迈进镇政府的大门,向镇领导汇报一下屯子里的情况,由政府出面,把狼人和那只野狼给解决了。但他知道狼人的姑姑和姑父都在镇政府里当官,他不能进去说这事,怕让他们知道了不好。
孙玉刚在镇政府门前犹豫了一会儿,心想,平安县城离这不远,也就二十多里地,镇里不行,我可以去县里呀!县里知道这事,绝不会坐视不管。可又一想,我不能就这样去了,要是县里真派人来把狼和狼人给灭了,陈香香和李友善肯定不让戗,查出来是我到县里告的,他们还不得和我拼命?这回我可得长点心眼,千万不能让他们再抓到什么把柄了。
就在孙玉刚犹豫不决的时候,不经意间,他瞅见镇政府旁边有家邮电局,灵机一动,立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74.生死离别
从孙玉刚家回来,铁蛋没有进屋,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便不声不响地带着四眼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