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小后妈
“完了,陈香香肯定被狼人给调理了。”
“那有什么,她不是照样也被日本人睡过?”
“我说呢,她怎么会降住狼人,原来他们早就那个了。”
“好几个大小伙子追求她,她都给拒绝了,怎么就会看上狼人了呢?”
陈香香和铁蛋还没回到屯子里,公审大会散了以后,人们就纷纷议论开了,说什么的都有。
听到这些风言风语,陈香香没怎么在乎,很淡定。她心想,反正自己站在台子上已经丢人现眼了,脸面也没了,别人愿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这样一来,关于她和铁蛋的传言传得更邪乎了。一时间,屯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一些人对狼人有偏见对陈香香有想法的,乱说七八说,有影的说,没有影的也说。
过去那些在张大嘴家和陈怀德家做过家丁佣人的,都与地主阶级划清了界限,先后离开了张家陈家,也不顾什么情面了,把狼人和陈香香在两家发生的事全给抖搂了出来。譬如,张家这边有人说,狼人闯进屋里,当着少东家的面裹了少奶奶的****(那天铁蛋闯进屋里对陈香香那样,虽然只有张金宝一人知道,但还是被一个女佣人从屋门的门缝看见了);有个日本兵正和少奶奶干事,被狼人进屋给杀了。陈家这边有人说,小姐把狼人领进自己房间,给狼人洗澡,留狼人过夜,他们经常在一起,狼人都是夜里来,天亮才走。这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人不得不相信。
本来,张大嘴被政府处决了是件大事,整个北阳镇都轰动了,但屯子里的人到了一起,不是在谈论张大嘴的那些事,反倒对狼人和陈香香的绯闻感兴趣,津津乐道。不过,人们在说狼人和陈香香的时候,不是全都说坏话,也有说好话的,替陈香香抱打不平。
人有向弱心里,同情弱者。尽管陈香香以前是地主家的大小姐、少奶奶,和穷苦百姓不是一道人,但现在世道变了,陈香香已经不是什么大小姐了。丈夫张金宝死了,她也不是什么少奶奶了。况且,陈香香心地比较善良,帮助过穷人,没做什么坏事,大家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评价也挺高的。所以陈香香现在有难处了,大家都很同情她,可怜她。没有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冷落她,以前对她怎样还怎样。
关键,还是杨三叔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人得把心放正,陈香香是什么样人,谁心里不清楚?个别人心术不正,胡说八道。没有影儿的事,大家不要跟着瞎说七八说。”
“杨会长,陈香香可是地主家的,作风不好,你还敢这样替她说话,就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这个会长不干到头了呗!难道你们就不怕?你们不要忘了,铁蛋可是个狼人,你们这样糟践他和陈香香,就不怕陈香香把这事告诉铁蛋,铁蛋发怒了,再把狼群给招来?别说我没提醒你们,狼人可不是好惹的,要是他把狼群给招来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肯定有人领着狼群找上门。我还真不是吓唬你们,不信你们就试验试验。”
在场的几个人互相瞅了瞅,都有点害怕了。
杨三叔接着说:“这好到一年了,你们知道狼群为什么没有在屯子里出现?我告诉你们,这我们得感谢陈香香。是陈香香在背后起了一定作用,她有同情心,能关心铁蛋,照顾铁蛋,所以铁蛋才对她好,信任她,什么都听她的。你们只看到了俩人好,却不知道陈香香在铁蛋身上付出了多少。除了给他吃的,穿的,还要教他说话,教他怎样做人。被她调教的,铁蛋开始懂事了,只要不惹着他,就不会把狼群给招来。这些,我们谁能做到?你们不感谢人家也就算了,干吗还要落井下石,说人家坏话?再说了,铁蛋现在还是个孩子,别说陈香香跟他不会有事,就是有那种事还能怎地?狼群不来祸害你就行了呗,何必那么大惊小怪的。”
大家听了杨三叔的一番话,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要是陈香香真像别人说的那样,还好了,能把狼人给降住,以后就不用担心狼人把狼群给招来了。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那个曾经在张大嘴家当过家丁,外号叫兔子的青年,看杨三叔替陈香香说话,就有点不高兴,抬高嗓门说:“杨会长,陈香香是地主汉奸的老婆,陪日本人睡过觉,又跟狼人不清不白的,你身为农会的会长,怎么能替一个坏女人说好话呢?”
杨三叔走到兔子跟前,打量他一眼,笑了笑:“噢,我明白了,原来是你小子在背后搞的鬼,那些绯闻都是你散布出来的。”
兔子挺起腰板,理直气壮地说:“是我又怎么样?过去我们这些穷光蛋受地主欺压,有屁不敢放,现在我翻身做主人了,怎么,地主汉奸的老婆干了坏事我还不许说吗?你这个会长,应该带头跟那些地主老财划清界限,向着我们穷人说话,不要为他们挣口袋。”
杨三叔哼笑一声:“哟喝,你小子还长能耐了,一个屯子里住着谁还不知道谁呀!你好像觉悟挺高的,可我怎么听说,前一段时间,你三天两头就往老陈家跑,死皮赖脸的要和人陈香香搞对象。是不是人家拒绝你了,你就背后使坏?”
兔子说:“那又怎么样?她都是破货了,还看不起我们穷人,也太可恶了!”
杨三叔晃了晃头,叹一声说:“唉,你呀,赶快去给陈香香赔个不是吧,兴许她原谅你就没事了,我是真不想看到你惹祸上身啊!”
兔子愣一下说:“你没搞错吧?让我去给一个地主婆赔不是,你这是什么立场?现在是我们穷人的天下了,有政府为穷人做主,我能有什么祸?瞎说!”
杨三叔看兔子没大没小的,说话不方头,就起哼哼说:“你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我还能捉弄你呀!不信你就走着瞧,如果你不收敛点,还继续说人家陈香香的坏话,敢保不出半个月,狼人就会带着枪去你们家找你,弄不好还会带着狼群去。”
兔子撇了撇嘴,冷笑说:“你别扯了,那野小子傻呆呆的,他认识都不认识我,知道咱家住哪?”
杨三叔哼了一声:“他不知道,陈香香还不知道吗?兔子急眼了还咬人呢,陈香香要是知道了是你在背后使的坏,她能不恨你吗?能不告诉狼人吗?狼人能饶了你吗?”
兔子不再硬气了,眨巴眨巴眼睛说:“杨会长,杨三叔,你别吓唬我,我……我……”
杨三叔说:“我什么我?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们把李友善吊在树上,跟你在一起的那些人是怎么被狼咬死的,要不是你跑得快,小命也没了。是不是?”
兔子没有话说了,一想到去年被狼群追赶的情景,浑身就哆嗦。
被杨三叔这么一说,不光是兔子害怕,那些跟着兔子背后说闲话的人,也都害怕了,怕陈香香恨他们,领着狼人找上门来。屯子里的人,都知道狼人凶狠,连日本兵都敢杀,要是找上门来还能有他们好啊?况且,狼人身后还有狼群,要是陈香香玩阴的,表面不说什么,暗中指使狼人把狼群找来报复,那可就更惨了!
杨三叔说的话还真管用,从那天他说完以后,很少有人在背后说陈香香的坏话了,这件事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然而,陈香香并不顺当,按下葫芦起来瓢,谣言停止了,别的事又来了,而且来得很突然,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一天下午,李兰贞以个人的名义来找陈香香单独谈话。
见面后,李兰贞直截了当地说:“香香,最近关于你和铁蛋的风言风语不少,对你的影响很不好。说起来,这都怨铁蛋,是他连累了你。我不相信你们会像他们说的那样,铁蛋十六岁还是个毛孩子,他能懂什么?说了不怕你笑话,一年前我还在被窝里搂他睡觉呢!”
陈香香听了,心想怪不得铁蛋头一次裹了她的****喊“姑姑”,肯定是她楼他睡觉的时候,他也裹她的乳房了。
李兰贞笑了笑说:“不过,这倒提醒了我,让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陈香香没有插言,坐在那儿认真听着。
李兰贞笑了笑,拉着陈香香的手说:“我想了好几天,一直不好意思当你说。”
陈香香瞅瞅李兰贞,细声细语说:“没事,你说吧。”
李兰贞顿一下说:“我想让你做铁蛋的妈妈,你愿不愿意?”
“这……”陈香香听了,一下就愣住了。
“我能看出来,铁蛋对你非常信任,你说什么他都听。我想,你要是做了他的妈妈,肯定能行。”李兰贞非常自信地说。
陈香香看李兰贞要把她嫁给李友善做铁蛋的后妈,脸马上就红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兰贞以为陈香香害羞,不好意思,又接着说:“铁蛋从小缺少母爱,缺少家庭温暖,我哥哥也很可怜,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三十多岁了,身边没个女人照顾,还得守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真是让人不放心。我知道你很善良,又聪明,又贤惠,我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嫂子,把这个家给支撑起来。你看行不行?”
陈香香低着头,没有吭声。如果李兰贞是让她嫁给铁蛋,她不会犹豫,会很快答应;但让她嫁给李友善,她有点为难,不知道怎么办了。
李兰贞看陈香香犹豫不决,有点不情愿,就说:“我知道你年轻美貌,我哥哥大你十多岁,根本配不上你,有点委屈你了。但你是过来人,又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要找一个可心的不是那么容易。如果你嫁到我们家,就等于加入了革命的大家庭,无论以后来什么运动,就不会发生上次那种不愉快的事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能行就行,不行也不要勉强。”
陈香香是个性格开朗的女人,想怎样就怎样,做事从来不犹豫。现在,她犹豫了,李兰贞刚才说这些,显然是让她表个态,但她却没法说。她知道李友善的人品不错,大她十几岁不算什么,她一个结过婚的女人,目前的处境也不好,能找到一个像李友善这样的已经很不错了。关键是,她已经和铁蛋有那种感情了,而且还有过身体接触,都那样了,怎么嫁给李友善呀?他们是爹爹和儿子,自己要是嫁过来,夹在他们父子中间,那不乱了吗?
其实,陈香香既然喜欢铁蛋,就不应该犹豫,应该直接向李兰贞挑明她和铁蛋的关系,实话实说。如果李兰贞知道她喜欢铁蛋,会很高兴地成全他们,也就不用费那么多口舌了。李兰贞主要是为了铁蛋,才来找陈香香撮合这桩婚事的。因为铁蛋信任陈香香,听陈香香的话,要是他们俩能生活在一起,岂不是更好?
可是,这两个聪明的女人都犯了一个同样的错误。李兰贞误判铁蛋是个狼人,野性,陈香香这样地主家出身的大小姐都讲究脸面,是绝不会嫁给一个狼人的,所以她才低声下气地劝说陈香香与李友善结合。而陈香香呢,明明心里喜欢铁蛋,甚至拒绝了好几个上门提亲的,只想和这个野性十足的狼人厮守一生,但她在李兰贞面前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她怕一说出来,李兰贞就得问个究竟,她就得如实说,有关她和狼人的那些传言就等于自己承认了。
陈香香倒不是怕李兰贞知道了她以前和铁蛋做的那些事,而是怕李兰贞知道了耻笑她,看不起她。因为李兰贞刚才已经说了,铁蛋还是个孩子。她一个寡妇跟成年人偷摸摸做那种事丢人是丢人,但还有情可原;可她要是跟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做了那种事就说不过去了。以前关于她和狼人只是传言,仅是猜测,一旦变为真的了,人们会恨死她,会骂死她。本来做了那种事就见不得人,她总不能去跟人解释说狼人已经不是小孩了,他身体强壮,胜过一般男人。即便是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所以她在李兰贞面前难以启齿,感到很为难。
但最后陈香香还是答应了。她觉得,李兰贞是革命干部,自己的出身不好,她还能这样看得起自己,很不容易,自己不能平白无故拒绝她,无论如何也得给她一个面子。
就这样,李兰贞在离开靠山屯的前一天,帮着把李友善和陈香香的婚事给操办了。
陈香香的父母当然不赞同女儿的这桩婚事。他们不是因为李友善家穷,也不是因为李友善岁数大,而是因为李友善有个狼人的儿子,怕女儿嫁过去管不住狼人,受狼人欺负。但陈香香决意要嫁,说出方方面面的理由。陈怀德拗不过女儿,也只能同意了。
结婚的头一天晚上,陈香香来找过李友善,她没有隐瞒,把自己和铁蛋之间的事,一五一十都跟李友善说了。陈香香这么做,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和他儿子过去的关系。她的意思很明确,我现在就是嫁给你了,你儿子也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做一些出格的事,甚至……你看怎么办?
以前,李友善还纳闷,屯子里那么多人,铁蛋为什么只听陈香香的?陈香香为什么会对铁蛋那么关心?直到这时,李友善才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友善听到这些,心里虽然不得劲儿,但还是非常理解陈香香。他心里明白,如果没有陈香香,自己的儿子现在还不知道咋样了。就算她做了什么,那也是不得已,都是自己儿子野蛮,不怪人家。
“这好办。”李友善知道陈香香有顾虑,看自己是什么态度,就向她明确表示,“只要不是你主动的,他把你怎样了,我都不会怪你。摊上这么一个儿子,没有办法。”
陈香香见李友善这样说,就叹口气:“唉,我夹在你们爷俩中间,真的很为难,你能理解就行。”
李友善说:“你也不要为难,来到这个家,你就说了算,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做错了,我也不会怨你,你就放心好了。”
陈香香要的就是李友善这句话,心里有了底,这才进了李家的门,成了铁蛋的小后妈。
结婚那天晚上,陈香香在外屋陪铁蛋坐了好长时间,后来看铁蛋困了,就安排他躺下,灭灯进里屋了。
他们住的还是那一铺炕,所谓的里屋外屋,只是在炕上中间隔了一道布帘。
铁蛋还以为陈香香晚上能跟他在外屋睡,见她进里屋了,要和爹爹在一起,有点不高兴了。
陈香香进了里屋,看李友善闭着眼睛,以为他睡了,把里屋的灯也灭了,上炕,摸黑脱衣服。